舞雪家的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到了卧室,才看见清远。
往常他很少来访,即使来,也是屋门大敞,来去匆匆。清远为我清誉着想,不想我惹一身是非,害得男朋友不高兴。
是什么事情让他忘记避讳?
清远见了我,递过一个档案袋。他说,是从书橱底下找的。那个庞然大物我从未想过搬开来看看,我查看了任何一个角落,独独漏掉那里。
我甚至仔细查看过舞雪的电脑,所有的文件仿佛蒸发了般,干干净净。
自然,要是真有凶手,他怎么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也没想到,舞雪会把一些资料藏在书橱底下吧。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搬动那么重的书橱,似乎很困难。
我迫不及待想拆开。
“等等,注意安全。”清远抢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有炸弹,没有迷幻剂,里面只是躺着一个画有卡通图案的软皮本,和几张照片。
我们反复翻找,有些失望。照片都是静物,鲜花居多,玫瑰,郁金香,蓝色妖姬,百合,白色透明的花瓶,暗紫色绢布。倾国倾城。
若有若无的香气溢出来。总觉得哪些地方古怪,又觉得这种古怪里透着似曾相识的气息。
清远也是一脸凝重,看不出心思。
看来,只有这本日记能找到点线索了。
“谢谢你这么费心,待会,我慢慢看吧。”我下逐客令。
清远点头:“如果有什么问题,打我手机。”说完就走了出去。
两人单独停留在一起只有十分钟。
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打算慢慢看这些文字。
此刻,我已经完全确定,此事与清远无关。他仿佛比我还要迫切地想要了解真相。如果他是凶犯,他应该想办法除掉我,而不是积极找真相。
除掉我?这个念头一出,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黄昏笼罩下的屋子里,仿佛有双眼睛死死盯住我。
难怪沈轩年担心我。如果,真的有促使舞雪自杀的凶手,那么我的确陷入了危险中。
此时,我对着微弱的灯光打开舞雪的日记。
越早找到真相,对我就越有利。
日记的开头,是书信体形式,写给她“老公”的,如果何子轩这个人确实存在的话。
她的感想混乱交叠,一回回忆当年校园的松柏,梧桐树,一会回忆他们去海边捡贝壳,去西山采红叶的琐碎小事。其中夹杂着零星的校园时光。文辞不见得多华美,语气却很闲适。在页脚处,草写了一首小诗。我费力才看清楚,是首叫做《行宫》的。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是一首宫怨的诗。可见她内心的寥落。看日期,是婚后的日子。
她婚后常有独守空房之感?我推测。
翻过来,是一首赋,司马相如的《长门赋》。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工工整整,誊抄得倒是仔细。舞雪的笔力纤弱,她身体也不好,我想起她的心悸病,又是悲悯。
如果她死于心悸,会不会比跳楼,让我觉得更好过一点?
我摇摇头,企图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接着看下去。
下一首诗则是仿效行书,虽然刻意想显得龙飞凤舞些,但终归仍然是兰花瑟瑟在风中。我辨认了很久,才看清楚:“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再翻,仍然是爱情诗,有一些著名的悼亡诗,苏轼,元稹。
有一句:“昔日戏言身后事,如今都到眼前来。”看得我唏嘘。
都是有关爱情的小诗。可见舞雪内心深处对爱的饥渴,表明了舞雪婚后的落寞不幸。大半个日记读过去,竟然都是满满的诗句。爱情诗莫不凄婉,尤喜悼亡诗。想不到她还是个沉迷古典文学的女人。
难怪,她的身上有一股脱俗的气质。
当我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我却猛然看见我的照片。是从网站打印下来的照片,亦有从杂志上剪辑下来的,一些剪贴的文字环绕在当中。那些文字有我写的只言片语,亦有新书的推荐图文。
其中有一些关于爱情哲理性的句子,被特别标注出来,打了一个红色的问号。
她搜集我的文字和照片做什么?
或许,她是我的粉丝,看了我的书后,才按图索骥找到我的吧。
那个剪贴本上,竟然有我大学时信笔涂鸦的诗。因为这首诗的缘故,发生过一件比较轰动的事情,所以我印象深刻。
我回头看了看她第一篇日记的日期。09年9月6日。我拿出手机记事簿,一个劲的推算,半响,我才搞明白,那个日子,正是她来找我的前一天。
看来,一切都筹备到位。她是有备而来。她了解我的,比我以为的更多。
难道舞雪一早就认识我?震惊和不可思议狠狠地撞击着我。
清远一日来访,他神色凝重地说:“晓韵,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头一次看见他这么迟疑。我赶紧说:“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担心,你承受的压力够大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看错了。”
“什么事?关于我的?”我简直被他勾的急不可耐。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
“那天,我藏起了这个。或许对舞雪的事情有帮助。”
“这是什么?”我眼前一亮,人已经扑了过去,抢过那个盒子。
“积木吗?”木头木脑的盒子,的确有点像积木。
清远笑了出来。“是拼图。”
“哦,拼图啊。”我放心地打开,“上学那会我最喜欢拼图了,那会陆奇学长喜欢我,常给我送拼图啊,娃娃啊,就差没送电动火车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说多了,抱歉的看了清远一眼。却看见清远盯着我,目光若有所思。
很怪异的感觉。
我笑自己神经过敏。谁爱听别人的情史?他不过是走神了而已。
“这个拼图,很奇怪,当拼好它的时候,总感觉。。。。很奇怪。所以晓韵,你还是不要拼了,算了吧。”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我问。
“那天,你在这个房间晕倒的时候,我在衣橱底下发现的。”
为什么他没当时交给我?我奇怪。但又不好意思问。
“晓韵,我只希望,你别想太多了,你心思重,身体又不好,我是担心你。可是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所以,我尽我所能的帮你。”
呵。我仰头看这个男子。温和的面庞,温和的声线。温和的唇线。
跟他接吻,一定是沉醉的感觉。
沈轩年的霸气,颇为吸引一部分女子。而那些没什么野心和征服欲的女子,却更容易被清远这类所吸引。
女人,往往飞蛾扑火地像强势的男人扑去,以为能征服世界。其实,女人需要的,却是温水煮青蛙的温情。
爱情的幸福,不在于仰视的高度,而是现实存在的冷暖。
清远是个有存在感的男子。在你需要的时候,随时随地,可得到他的帮助。他的爱或许不温不火,但他,永远在那,不离不弃。
清远低头拼图,我却看得入了神。
待清远有些奇怪地看向我时,我蓦然抽回目光,不小心,把拼了一大半的拼图自桌面上扫到地下。
“对不起。。。我。。。”我的脸红到耳朵根。
“没事,我们再来,不怕的。”清远的耐心出奇的好。
真不知道他前女友为什么跳楼。我真是十二万分的不解。
难道真的是被这个房子诅咒?
“什么?”远突然出声。
“啊,没什么。”我居然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
“天,晓韵,你看,这拼图背后有字。
“什么字?”我立马精神起来。
是个“何”字,尽管写的很小,但我们还是辨认出来了。
我们一张张的翻。有的是“爱”,有的字是“恨”,还有“子”,“轩”。
我们折腾了半天,才连起来。
由我连成的句子。
“何子轩,不爱我,请放了我。恨你,是因为爱你。”
“有有何子轩这个人。”我激动的声音都颤抖,结结巴巴的说。
清远也迷惑了,叹息着说:“我确实没见过,可能有,只是我没留意。”
“其实,这个拼图很古怪。”清远临走的时候说。他接了个电话,有个客户从国外回来,要跟他商谈很重要的事。
拼图留给我研究了。
“每次拼好,感觉都不一样。很。。。灵异。总之,你自己小心些。”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整个夜晚,我都在拼图。
12月,屋里开足了空调,却依然有冷风盘旋不去。空气里缓缓流转着戏一样的音乐,邻家有个二胡爱好者,拉出的声音撕心裂肺。
我烦躁不安。
在这声音中,居然依依呀呀传来昆曲的声音。
我多次屏息凝神,却依然是二胡肝肠寸断的声音。
待图拼好后,我凝视了半天,突然身子颤抖了起来。
我终于发现这个拼图哪里怪异了。再拼接了三次后。
那就是,眼睛。。。。
一个外国女孩,有一双诡异的蓝眼睛,她是那么美丽,那种美,浓烈,刻骨铭心。仿佛把人的心揪出来,再被她温柔的小手细细抚平。她的笑容,乍一看那么温婉,柔媚。
时间一长,发现她艳丽的红唇,带着诡秘的毒香,请扯的嘴角,让人感觉到。。。。。。残忍。
更让人悬心的,她站在那里,穿着中国红的嫁衣,双脚竟然是悬空的。在她的左肩上,悬浮的白色雾气,如同,如同。。。。。。
悬梁的三尺白绫!
我大叫一声,慌乱间,拼图全扫到地上。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那边焦急地叫我名字。是沈轩年。
我看了看挂钟,10点。他终于得了空,想起了我。
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报喜,不报忧。
他叹息,说:“晓韵,我真担心你,为了我,保重自己,好吗?”
在外人面前一言九鼎的沈轩年,在我这里,竟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我,这边流着泪,那边也强颜欢笑。说我好,真的一切都好。
我是宁死,也不愿意让他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