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的时候,沈轩宇去了法国,要去谈一桩生意。
彼时,我已知道他家境绝非寻常人可比。他亦渐渐对我消弭了戒心。当初关于白手起家的话,我亦不在深究。
金钱社会,人人自危,恨不得捂紧口袋。我并不恼恨沈轩年对我的提防,平心而论,换了我可能比他更紧张。
有谁会理直气壮的说一句,爱情,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呢?
我只是越发洞悉了自己的心,日日上网浏览于巴黎有关的信息。呵,巴黎。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一桩惊秫的爱情。撞钟人卡西莫多深深迷恋美丽的少女爱斯梅拉达,为了她可以赴汤蹈火。少女时代,我在一个温柔的午后看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直到黄昏轻吻着窗棂。
他们死了,若干年后人们也没有办法分开他们的尸体。
空气里翻涌着栀子花的香气,如同唇边骤然翻滚的泪珠。我为这个结局所震撼。
他是那样丑陋,可是他却有着最美好最纯洁的灵魂。爱斯梅拉达的美倒映在他的心里,而后,他们成了一对美的连体婴。他们的美,源于同一种更美好的东西——爱情,毫无杂质的爱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踱步到墙壁静静悬挂的世界地图上,在巴黎上画了一个圈。
我闭上眼睛,巴黎圣母院,香榭丽舍大街,艾菲尔铁塔,凯旋门,凡尔赛宫,卢浮宫仿佛缓慢的胶片在我脑海中缓缓划过,微风送过的百合清香,让我有片刻的焦灼。
沈轩年不在的日子,这种焦灼慢慢扩大。不得不承认,无论怎样抗拒,他竟是在我心里慢慢扎根的。
临行前,他倒是比我更依依不舍。他说,做完这笔生意就订婚,由我挑旅游地点,他放下一切生意陪我好好玩玩。
阳台上是新鲜的花束,他人走了,却还惦记着送花。那些新鲜的百合,对我绽放出清凉的笑容。
清远踏着清凉的花香而来,向我问好。我蓦然觉得,有一段日子没见他了。
他提及他哥们借用他的别墅在拍恐怖片,问我可有兴趣去观光?
他说的那个日子,刚好是好友苏蔓菁开化妆PARTY庆祝她26大寿生日的日子。我抱歉地说脱不开身。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近况,他突然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
“那是双胞胎吧!“我不由地笑了起来。
“跟死去的人一模一样呢?”他说。
“这个。。。”我承认我又被吓住了。“总不会是厉鬼复仇吧!”我模棱两可地回答。
他言不由衷地笑了一下,便结束了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只是说那天希望我能来,哪怕参加我朋友聚会的中途偷偷溜出来也好,总之,他希望能见到我。
“患者渴望见到医生,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他居然开起了玩笑。
“好吧,如果有时间的话,不过你可别抱有太大期望。”我想了想,回复了他。
这是个奇怪的,有点无理的要求,但是这个男人,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按照他的指令做事。
当然,我尚无移情别恋的打算,对他,我承认我只是好奇。立志往恐怖路线发展的作者,都会对灵异有种与生俱来的兴趣。
另一个有魔力的便是舞雪,此刻,她同我的关系已经逐渐要好。我们约会的地方不仅仅限于办公室。而是出现在女人感兴趣的地方。比如商场。原谅我除了商场外,想不到女人还对什么地方有着如此热火朝天的激情。
她们可以在屈臣氏排很长的队,买些化妆品,把脸包得像个木乃伊,或者涂一种乳胶类的东西,发出绿油油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像海底的僵尸。
对于年老的恐惧,女人最能感同身受,尤其是,漂亮女人。
当然,她们对衣服的热情更是不可阻挡。有位作家说,女人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我想,那不仅仅是少一件衣服。我常听女孩们说,哎呀,真是麻烦,选一件衣服还要搭配裤子,鞋子,提包,甚至项链,耳环都要更换,全方位立体包装。女人,真是一种又麻烦又费钱的生物。
更有钱的女人,热爱珠宝钻石。出席晚宴连一枚胸针都要搭配好。累?她们才不会。钱包要用GUCCI,香水要用Dior、Chanel,手袋要用限量版的LV,从里到外都要Show到极点才比别的女人精致。那就是她们存在的全部价值。
但是,那并不是全部,起码舞雪不是。尽管她老公生意受到阻厄,仍然没有使她的荷包紧张。
舞雪也逛商场,但她只中意男装部。她通常只是看,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足以让我相信,她对她老公的感情是真挚的。
一个女人,心里有没有一个男人,一望便知。
她喜欢去咖啡厅,或者茶吧之类的地方,去茶吧则像小鹿一样轻轻跃上紫藤花架的秋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我便不打断她的思路,偶而她想说话,我就奉献上耳朵。
她赞叹说:“你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
我笑。我知道,当一个女人肯承认另一个女人可爱,或者有魅力,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女人是天敌,这话一点也没错。
她越来越信任我,买一个领带夹,都要征求我的意见。她说话很快,思路有时有些乱,偶尔停下来若有所思,再想抓,就完全找不到状态。
她走过音乐流转的街角,总会不知不觉地停下来。意识到这点后,她向我笑笑表示歉意。
我慢慢对她有了私人的好感。我想,我们都是对现实不太关注的女子。惟其如此,才能确保不被世俗同化,保持住内心的纯净。
这样讲,很矫情是不是?但是实际上,我只是在关注她,想找出她恐惧的根结。在我成为她朋友后,我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能真正帮助她。
我建议说,不如尝试离婚,重新开始。
她很坚定的摇头,不可能。
是,我知道不可能,对于一个连买条内裤都考虑给老公带条的女人来讲,让她放弃婚姻简直是一场谋杀。
“他不会真的杀我的,他不会忍心那么做的,他只是压力太大。”她急切地说,好像上了宣誓台一般。
“他说,他会给我联系医生。他总说我心理压力太大,才会产生幻觉。”她在鲜花店门口垂着头,慢慢地说。
旁边的店名很独特,卖什么矿石钻石的,“旷世奇缘”。我看见她也往里张望了一下。
跟随她在人流中走动,是一件乐事。她并不像很多女孩一样,见到每一件服装店都毫不犹豫地拔脚而入,向个气势汹汹的盗墓者一样,把整个店面都翻找个遍,只为了那个“永远只缺一件衣服”的衣橱。她只是远远地看,目光带了茫然,怯怯的。
我曾经观察过路两边的女孩,她们回头的频率,服装店和首饰店一样多,花,就没有多少女孩想看了,除非是爱慕者送。她不,路过书店,花店,碟片店,糕点店,她都回头,甚至路边卖银饰的苗族大妈那里,她都低下头看看。
我开始慢慢明白,她的可爱之处在哪里了。她带有对生活朴素的热爱,却没有极其强烈的执着。比如说,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更多女孩是掠夺者,恨不得一样样地搬进家里,而她,更多的却是欣赏着,远距离看着,爱慕着,却并无觊觎之心。
“商场的东西,就摆在那里好了,喜欢,我们就常来看看。”我对她说。
她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露出两个漂亮的小酒窝。“英雄所见略同!”她笑着说。我们交换了对彼此欣赏的眼光。
相反,我对她口里那个剑桥大学毕业的优秀丈夫就没什么好感了。一个毫无承受力的男人,无疑是不可爱的。
偶尔她会问我沈轩年待我如何。我笑着表示,自然是好到无可挑剔,好到觉得不真实。
又觉得在情感危机的女人面前这样说,似有炫耀之意,马上打住。
她提醒我说,男人要看紧点的好,我这么大意,就不怕有其他女人趁虚而入?
我不怕,该是我的,自然最终是我的,不是我的,又何必强求?
她对我的疏散性子表示不满。
她为我不安。我倒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角色倒置,她倒成了我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