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和春桃早闪到院里的皂角树下朝外瞧,听得林德清受了伤两个人都快急得晕死过去。偏又怕了那几个黑衣人只不敢亲自过去,此时见他父子二人平安归来,母女两个都连连念佛,本来十分怨恨萧氏父女的心也就淡了两分。
三个人合力将林德清抬到床上躺着,春桃快手快脚地抢出去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到此时她才算抚了一把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卢氏红着眼儿上赶着从灶上煨着的砂壶里倒了热水出来与林德清擦拭手脚,又是推又是按地才渐渐让他睁眼清醒过来,只是仍旧全身乏力不能动弹。
来宝见父亲已然清醒并无大碍,转身便往外走,春桃一把拉住他与卢氏道:“娘,你快管管!还想着往外跑呢他!”
卢氏怒道:“他敢!看我不把腿打断他的!”
听了这话来宝一语不发,只死命要挣脱春桃拉着他的手。偏春桃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十指紧箍搂住来宝的腰不撒手,姐弟两个抱作一团。
来宝便疯了一般扭头要咬春桃偏偏又咬不到,呲牙咧嘴神情甚是可怖;一双眼晴里射出缕缕仇恨的光来,看得春桃发怵。他双手只管在春桃手臂上乱挠,春桃吃不得痛嚷道:“哎哟!痛死我了!娘,还不来帮忙!”
卢氏上来照来宝脸上就是两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说:“不争气的儿!才多大年纪就为了个外人连你父母姐妹都不顾,越发要扔下我们去送死才好!没良心的小崽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老娘以后靠哪一个?”
骂完了来宝又数落萧氏父女道:“害人精!不知在哪处惹的些祸事都报在我家头上,闪得我一家人好苦!挨千刀的!”
“她不是,她不是!不许你这么说她!”来宝梗着脖子跳起几尺来高,终是挣脱了春桃的禁锢,迫不及待的开门冲了出去。
卢氏也不管跌在地上的春桃,一把扑在林德清的身上又是捶又是擂,只是嚎声大哭:“我不争气的儿!”
“害人精!”
“扫把星!”
陈德清本来乏力不待说话,偏她哭得不像,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好久才勉强提了口气斥道:“那是你未过门的儿媳妇!难道当初不是你中意她才叫我去提的?如今倒好,你不说担心她父女二人的安危,偏还不顾这些年的情分只知道落井下石!还不把你那个样儿收起来,别叫我大口啜你!”
卢氏只得直起身半坐在床边,拿只眼瞅一瞅林德清的脸色,抽抽噎噎道:“那宝儿……”
“我儿有担当!你打量他和你一般无情无义?没见识的妇人!既然你没本事去救他出来,那就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等着,少在我耳边嚎!”说完也不去瞧她,只闭着眼睛等消息。
卢氏委屈得不知道什么似的,她当初要是知道萧先生有这么一群仇家,哪里会去肖想阿芷当媳妇,惹得如今祸事连天。她一家小门小户的哪经得起这种折腾!况且她还不是担心儿子的安危才口不择言地骂了几句,当家的偏说她无情无义!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洒了几滴伤心泪,却也不敢再哭出声来。
有几支火把慢慢地从远处向林家移过来,想来是村里人要出来瞧动静。萧震天见状思绪转得飞快:硬打又打不赢他们,要躲也算迟了。那东西不交出来,女儿并村人的命便保不住。若东西交出来,村人的命算保住了,但不知道天下还有多少苍生的命会遭铁蹄践踏?
那大哥嘿嘿冷笑对阿芷道:“现在又该如何?我放了人,你是不是该把你那匕首略放一放?”
阿芷只得守信将手一松,匕首倒直直地插在地上。蔡百川忙钳住她两只手腕得意道:“可算抓住你了!看你人小小的心眼倒是不小哩,这下瞧你还死不死了?”
那大哥暗暗的松了口气,指了一指越来越近的火把对萧震天道:“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你就等着看你女儿和那些人惨状罢!你是不怕死,你女儿和林家村的人又何其无辜?难道你就忍心见死不救不成?”
萧震天眼看着女儿被制住,眼睛止不住的酸痛心如刀绞:“让我先跟我女儿讲两句话,东西自然给你!”
大哥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又料定以林家村这么多条人命做饵他不敢耍任何花招,便让蔡百川放了阿芷。
阿芷飞快地扑到萧震天怀中,哽咽出声:“爹!可把我吓死了!你有没有事?”
“别怕别怕,爹没事!”萧震天轻轻地抚摸着她头发低声安慰。
阿芷在父亲的怀里心情渐渐平息下来,望了望不远处打着火把而来的林德福几个,她附耳问道:“爹,咱们怎么办?”
“阿芷,他们要的东西是一块控鹤牌,那万万不能交给他们的,不然还要死更多人!”萧震天悄声与女儿坦言。
“你们两个鬼鬼崇崇说些什么?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还不快点!”那大哥十分不耐烦地催促道。
萧父忙附耳对阿芷说了一句什么,只见阿芷一脸茫然眼带询问的看着他。他只得稳住心神紧紧握住阿芷一双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充满爱怜和伤感,似乎要把女儿看到骨子里去:“记住爹的话!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
阿芷还没反应过来父亲话中的深意,却见萧震天提剑直直的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歪歪斜斜倒在阿芷的身边。
这一剧变所有人始料未及,那大哥飞快抢上来施救,无奈这一剑正中心脏,万万不能活命的。他脑袋轰地一下像被火点着了一般,乱糟糟的直道大事不妙,恼羞成怒的抓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恶狠狠地吼道:“我会让这里再不留一个活物!你就等着死不瞑目罢!”
林德福几人早打着火把瞧见田里有人,待看出是萧氏父女两个便出声唤道:“萧先生,这么晚了你们怎么……”
话未落音却瞧见萧震天自尽这一幕,几个人吓得心胆俱焚,抬起脚儿跑得飞开,展眼就到了田里,却看见有四个身带兵器的黑衣人杵在那里,又听到一个说要杀得林家村片甲不留,全都呆在当场。
萧震天张嘴想笑,偏偏张着满口都是鲜血的一张嘴又笑不出来,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刚才……我已经把控鹤牌的秘密……告诉我……我女儿了,现下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人……知道那块控鹤牌的所在,要是林家村……任何一……一个人少根毫毛,你就再也别想得到它!”
“你!”
原来萧震天知道若他不死,这些人便会拿阿芷与林家村的人来威胁他。若是他不交东西与他们,他便只有眼睁睁看这些人死在他面前!若是他死了只留阿芷一个人,那他们绝对不敢再杀她。因为她是这世上惟一一个知道秘密的人!
好不容易喘着气说完,他使出浑身地劲地扯住一旁的阿芷挣扎着说道:“对不起!要……要保重!不要……恨爹!”
阿芷目瞪口呆想喊又喊不出声的,泪如雨下淅淅无声。只一味的伸手捂住父亲的伤口想与他止血,偏偏血却越流越多。
“啊,啊,啊……”她想喊爹爹不要死,想骂老天爷太残忍,无奈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
将父亲搂在怀里,父女二人头挨着头,她一只手与他拭着口里不断流出来的血,冰冷的脸贴在父亲的脸旁,泪水和着血水滚滚流淌。
她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就再也见不着父亲。
“活……活下去!”萧震天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挣命。
阿芷使劲地点头。
得了女儿的保证,他终于松了口气断断续续安慰她道:“爹……去……去找你娘,不要……伤心!我……我们在……天上看……着你!”
想起从未谋面就已逝去的母亲,又看着怀里垂死的父亲,阿芷痛彻心扉,偏偏却要违心的点头。
果然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么?
萧震天会心的一笑,意识模模糊糊地,眼睛慢慢地合到一处,只嘴里喃喃地道:“灵灵,灵灵,对……不住……”
阿芷将耳朵贴在父亲嘴边木然地听那些断断续续地呢喃,声音越来越低,她的心越来越沉,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父亲握住他的一只手软软地滑了下去,她便将父亲的手抓起来仍搭在自己手上,偏那手软软的又滑了下去。她赌气仍旧抓了父亲的手搭上来,依然滑了下去。如此反复一次,心头便被刀割一次,眼泪更是汹涌不绝。
“爹!爹!”
“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痛苦的呼喊声在夜空中回荡,那些苦楚飘了很远,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