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芝莱特的低落情绪,我于是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厅堂内用餐。
不出十分钟,一身黑色Burberry风衣的冥乙从外面进来。他轻松的穿过大厅,直直的走向正在餐桌上用餐的我。
“小家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小莱呢?”他笑眯眯的盯着我道。
虽然隔了副墨镜,我还是很不自然的将斗篷的帽子紧了紧。将嘴里的最后一口面包咽下,才用冷淡的口气说:“她不太舒服,不想吃。”
“你们看见那幅画像了吧。”冥乙笑嘻嘻道。
“嗯。”我好奇,“那幅画像以前没有吗?”否则如何才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芝莱特变得如此反常呢?
“有是有,只不过芝莱特没见过。”冥乙走到餐桌旁坐下身,语气却倏地冷淡下来。不为别的,只因我连吃饭都未放下斗篷,摆明是对他存有戒心。这个一向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少爷如何对此视而不见呢?
我虽然我行我素骄傲惯了,但毕竟活了几十年,还是很能洞察人心的。微微叹了口气,我将斗篷摘下,露出陌小磁那张瓷白如玉的精致脸颊,对眼前少年眨了眨眼睛:“这样总不生气了吧。”
冥乙露出一抹惊艳之色,其次又被我的语气逗笑,微微耸肩:“本少爷什么时候生气了?”
我又趁机问道:“能告诉我,那个房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问是这么问,但我知道冥乙不一定会实话实说。
“那个房间是专门安排给你住的啊!芝莱特有另外自己的房间。”他果然装作不知道我的意思。
“为什么?我觉得芝莱特更喜欢那个房间。”我心里轻哼,面上也丝毫不以为然。
“所以才不能让她住啊。”冥乙拍了拍我的脑袋,触到顺华如缎的发丝时,眼眸一深,“你才是和他有血契关系的人,你必须熟知他的一切,这样才能更快的替我们找到他的墓穴。”
冥乙并不知道芝莱特早在百年前就找到了骷髅始祖的墓穴,并将他的躯体秘密转移,我也装作不知,只是好奇道:“那另外三个‘后裔’呢?”
“另外三个人啊!按照芝莱特找到你的方法,恐怕我们只能坐等变成灰烬了。”冥乙嘴角微扬轻轻嘲讽。
听见冥乙如此微讽的语气,我当即微怒道:“那你又有什么好的方法?”这段时间芝莱特对我温柔悉心照料,我感激之余竟也下意识的开始维护她。
冥乙眉毛轻挑,嘴角轻勾,伸手去摸我的头发:“这个不是你的任务吗?身为其中一个血契后裔的你,应该能吸引到其他几个血契者才对啊!”
我对他的“咸猪手”实在是忍无可忍,猛的挥开道:“你把我当吸铁石呢?我去哪儿给你吸引到那几个‘后裔’啊?”
冥乙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叫陌小磁吗?那就应该有‘磁力’啊!你以为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只是好玩吗?”
我顿时语塞,关于陌小磁的事情,我还真是没有任何发言权。心里暗忖道:难不成这个名字真的有什么含义?我既然进入她的身体,又为什么没有那样“主流”的继承本体的记忆呢?
“看你发愣的样子!总是特别好玩。”冥乙突然嘻嘻笑着环住我的腰,“难不成你们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竟然不告诉我。”
我心下一惊,其实芝莱特确实已经锁定了另外三个现存的家族,只不过尚不能确定是哪三个人和骷髅主人有血契的关联——毕竟不是每一个后代都能遗传那条盟约的。
冥乙突然勾唇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有些事我还是知道。”
我前生任性高傲,眼下被这个少年调戏,简直是气极!狠狠抬起长腿就要踹他,可恶的是少年却迅速紧实的抵住我的膝盖。
我脸腾地泛起一片红晕,同时怒极:“冥乙大少爷!你真是不知廉耻!”竟然这样紧贴着我的腿……他无所谓,我还怕触碰某些不该碰的玩意儿呢!
“哎,你皱眉生气的样子比较可爱啊!不像小莱,一生气就会变很丑。”冥乙置若罔闻,似乎把逗弄我当成了乐趣。
想不到骷髅之中也有如此轻狂之徒?我活了三十九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想要做我情人的亦不在少数。可是这个家伙,还没有我儿子大呢!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阵声音从楼上传来,我们两人同时在一片高温中抬起头,发现芝莱特正倚栏而立,愣愣的看着我们此刻暧昧的姿势。
我想挣脱,可是冥乙却不放手,他冲芝莱特说道:“小莱,这个小家伙就归我吧。我很喜欢她呢。”
芝莱特的脸色骤变,她紧紧抓着深红色的扶栏,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深红色的木头里。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紧张呢?”冥乙这才轻笑一声放开薄汗微出的我,接着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面向窗外喃喃道:“天又黑了。”
眷恋不舍的表情让我心头一跳,蓦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新身份!仿佛是狂欢过后的一盆凉水,浇的我的心瞬间冰掉。到了黑夜,月光就会无情的将我们变成骨架,我们只能蜷缩于室内,像被囚禁的野兽一般。我忘不了第一夜重生的场景——那简直是我两辈子所见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冥乙的身体笔直向上一跃,一眨眼就到了三楼的走廊,他关门前又回头冲我暧昧一笑道:“那么小磁,晚安咯!”
我和芝莱特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了一会儿,芝莱特也直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我气恼的将桌上的刀叉全数摔在地上。今天晚上可真够衰的!被小鬼头调戏不算,还被芝莱特误会。
我正在气头上,窗外却传来了一阵悠扬悦耳的笛声。
整个人瞬间开始不由自己的轻轻颤抖起来。我欲哭无泪,骷髅一族会在某些特定的音乐下“翩翩”起舞,可是我不想在夜晚——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经历那样的场景啊!
除了我,芝莱特和冥乙的房门也被打开,两人也都是一脸不情愿的边下楼边跳着舞。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说不出话,这次的音乐和露夏在血祭晚上所唱的并不相同!
渐渐的,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遥远的狂欢。
氤氲的喷水池边,四具骨架在跳舞。他们还穿着白日里的衣服,正是冥乙和西陵,还有芝莱特,最后还有一个是我。只是,那道笛声究竟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呢?在场的四个人都面色怪异,却身不由己。
突然笛声变得更加渺远尖锐起来!仿佛一把尖刀剜进了人的心脏。我惊叫一声,突然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头顶上那副巨大的画像。男人优雅柔和的侧脸,纤长如玉的手指。他的唇似乎轻轻抿起一个弧度,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呆愣的坐在床上,我惊咦了一声,自己怎么会在冥乙别墅中的卧室里?不是听见了笛声,所有人都在跳舞吗?看样子只是一场梦。我刚微松了一口气,就有人急促的敲起房门,“陌小姐!陌小姐!”那是保姆双云的声音。
我揉着眼睛走下床去开门道:“有什么事情吗?”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很是酸涩,像是熬夜过后的那种虚乏。
双云焦急的说道:“西陵先生和冥乙少爷都不见了!”
我一愣,“那芝莱特小姐呢?”
“她——”双云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她死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的抓住双云的衣服,随后眼神一凛“你再说一遍?”
双云被我凛冽的眼神吓到,忙惊慌的说道:“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我怎么也叫不醒她,这才发现——她死了。”
芝莱特死了?想起刚才梦中的场景。难道——
“你刚才还说冥乙和西陵先生都不见了?”我原以为的梦境——那场诡异的舞蹈极有可能是真的,四个人,竟然只有我一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卧房?
“要不要报警?”双云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我作为客人,此刻却变成了主人。
“等等,先不要,我去看看再来做决定。”我用手安抚着双云的肩膀,女仆原本惊惧的表情顿时变得放松。
芝莱特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打开房门,迎面就有一股刺鼻的酸味袭入我的五官,不光是鼻子,连眼睛都呛得掉出泪来。
我看到床上。芝莱特的身体已变成了一具森森的骨架,上面依旧穿着她昨日的黑纱裙。双云尖叫一声:“刚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她的身体还是好好的。”
忍着胃里那股反酸的恶心,我前去查看,发现露夏竟然被丢弃在床脚,我靠近的时候兔子先生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露夏。”我试着交叫唤它。
依旧没有反应。这时候芝莱特的身体又起了变化,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粉末。
我震撼当场,久久不能挪动。双云则被吓晕过去了。
露夏是兔子布偶,但是却是融入了芝莱特血液的灵物,是骷髅始祖用术法将布偶和主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换句话说,露夏其实是芝莱特的另一个意志。露夏没有反应,芝莱特的灵魂也就真的不存在了。
这栋宅子里顿时只剩下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客人。眼下我的心绪一团糟糕。前生不是没见过死亡,只不过从没有直面过这么残酷的现场?更奇怪的是,如果有人要针对他们,为什么又只剩我一人仍旧好好的待在这里?
我上前抱起露夏,兔子布偶也就这样跟着芝莱特一起死了……我漆黑的瞳仁此刻瞬间一暗,如果真的是有人要针对芝莱特他们,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要阻止他们的复活计划。我本该置身世外,但是却保不准对方还继续盯着我。
主动出击和被动迎战,我向来都会选择前者。眼下,自己的死因还未查清,却又多了芝莱特的死亡之谜——
“哎,”我轻叹一声,“芝莱特,你安息吧,我必不会让你死的如此冤枉。”
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我在丹露街疾步行走着,踩的地面上的水坑“啪啪”溅起水花。我扶着斗篷的帽子仰起头一看,眼前就是丹露街48号了。
踌躇了一会儿,我就按响了那扇白色铁门的门铃。
“谁啊?”有人在墙内问道。
我轻咳道:“我来拜访这家主人。”
铁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毛线衫的中年男子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他有一双犀利的深褐色眼眸。
“你来找我家主人做什么?”
我依旧是一身黑色的斗篷遮住半张脸,这样奇诡的打扮难免让中年男人不自主的皱眉。
“我需要他帮个小忙。”我微微浅笑,努力压制住对这中年人狐疑目光的不满。
中年男子神色冷淡的问:“你要他帮你什么?”
我皱眉,自己前生哪碰过这样的钉子。区区一个下属就问的这么多。这丹露街48号,据芝莱特说,是元家血契后裔的住所,这一次回来的第一个目标本就是说服元家后裔协助骷髅始祖的复活。我心忧:一个仆人就这么难搞定,那主人又会如何呢?
“对不起,我必须亲自和你们主人谈。”我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中年男子的目光依旧犀利,却闪过几丝狐疑。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道:“你可是姓陌?”
我刚诧异的转过身,一道如墨般浓重的身影挡住我的视线,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尖,让我突然想起自己在177号别墅的卧室里也有这样一股味道。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想逃走呢?”低低的声音带些沙哑,却是那么迷人。我惊惑抬头,迅速被人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