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我品尝着这句话的含义,觉得自己在星尘面前再次肤浅了。
我在他的遮掩下回到了兰陵旅店。可他将我带回兰陵旅店后,就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他有很多秘密都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已经习惯了闷声当哑巴。
寂静的夜浓重的在这座古城中绘下笔墨,空气里弥漫着雪的味道,刚融化的一场雪让空气变得格外寒冷。
我蹑手蹑脚的来到阿帕忒宫殿的西门,里面青翠欲滴的一大片竹林顿时令我欲哭无泪。这该怎么走出去呢?星尘并不知道我一个人偷偷的跑来了这里,而此时正好是半夜十二点整。
为了使自己的皮肤不暴露在月光下,我身披着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将自己过的严严实实,否则,阴森森的骨头足够把我自己给吓倒。
这座宫殿的名字是我取的——阿帕忒,意为欺骗女神。我是一个狡猾又无辜的女人,欺骗是我早已习惯的生存方式。我欺骗我的对手,欺骗我的丈夫,欺骗我的父母,种种欺骗让我过着光鲜亮丽却又疲惫空虚的生活。
沙沙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不远处响起。我一惊,忙立定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带着什么面具,使声音有些轻微变化。
“夏敏公爵,想不到堂堂公爵大人如今竟在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狂傲的女声,字字带着鄙夷不屑。
夏敏公爵?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封号?
“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成了萧祈岩的一条走狗!而且还是母狗,哈哈!”那个夏敏公爵倒也不示弱,嘴上毫不留情。他手上似乎攥着一件长筒形的物品,正用黑布紧紧包裹着。
“废话少说!我倒要看看,你如今还有什么能耐。”狂傲的女人恼羞成怒,只听见竹林又是沙沙的一大片声音,仿佛又庞然大物在其间游走。
不知为何,我感觉头顶上的月光似乎一下子被什么东西遮挡,头上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我抬起头,整个人顿时僵硬,寸步都挪不动了。那是一条巨大的长蛇,区区脖子就足足有十米之高,虽然我并不知道蛇是否有脖子和身体之分。
“哼!果然,还是那么莽撞。”女子不屑的说道,一道银紫色的闪电打在大蛇的鳞片上,顿时使它的身体着起火来。
原来那条大蛇不是那女人的,而是那个夏敏公爵的。蛇身很快就被烧毁,大蛇如同纸做的玩偶,化为灰烬,余下的也全数瘫倒在地上。
“今天算我倒霉!遇上你这个疯女人。”男人气呼呼说道,身形一闪,就消失在竹林尽头。
“哼!就会遁地逃跑。没出息!”女子积极败坏的在原地跺脚,随即朝竹林尽头喊道,“你偷了那幅画,可千万别后悔!”
她的余音散去之后,四下只剩一片寂静。我竭力屏住呼吸,这样的情况,最容易被人发现我的存在。
那个女子在原地徘徊了几分钟,终于若有所思的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踹那条大蛇的遗骸两脚。
我刚松了一口气,那女人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她忽的从我前方上空跳下,冷冷的盯着我看:“你又是什么人?”
我的整个身体都隐没在斗篷下面,因此只能听她的声音,看不清她的脸。
她似乎突然注意到什么,哈哈一笑,随即讽刺道:“穿着斗篷,就不用怕暴露原形了吗?哈哈哈!真是自欺欺人的家伙。”说完,一阵狂风袭来,我迅速躲开,却还是被掀开了帽子。
“果然!”她得意的笑,我也看清了她的脸孔。
在月光下,她依旧是一张正常光洁的脸庞,狭长的凤眼,挺直的鼻梁,一双带着讥诮意味的薄唇。
“晚上好。”我挥手和她打招呼。
她一愣,错愕了两秒。
我顿时掉头逃跑,阴风一袭,她瞬间出现在我的身前,依旧用那种鄙夷的眼神望着我。
“你是夏敏的同伙?”
我装哑巴,伺机而动。她已经上前抓住了我的脖子,我可以听见骨头慢慢碎裂的声音——这个女人还真是凶狠!
骷髅虽然有很强的自身修复能力,可是我也不想到时候要抱着自己的头颅跑路啊!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止——
九死一生之时,突然感觉身体里有另一股力量注入,只听见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丝毫不带感情的对面前的女人说道:“姬婉,汝背叛吾。”
那个女人仿佛见鬼一般,掐住我脖子的右手突然一软,整个人像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不!”她惶恐的跪坐在地上,长发瞬间狼狈的遮住两边的脸颊。
“让萧家人替汝恢复了肉身,还不算背叛?”我听见那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继续平静如水的说道。
“不!妾恢复肉身,并不是因为我背叛主上,只是妾——想和他在一起。”姬婉痛苦的满脸泪水,双手紧紧捏着拳头。
那个声音没有继续说话,我突然感觉自己又能够顺畅的呼吸了。
妾?主上?吾?我脑海中顿时蹦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好像很多甲骨文和篆体字在跳舞……
姬婉依旧抬头望着我,泪痕交错,一脸悔恨不甘,和刚才对付夏敏公爵时的嚣张气焰截然不同。
“你走吧。”我感觉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并没有完全消失,下意识的命令道。
姬婉恭敬的在地上磕头行礼,就很快旋风一般离开了这片竹林。
我站在原地沉默着,静静的等待着那个声音继续说话。
“你不是陌小磁。”他悠悠陈述,语气丝毫没有不确定。
“我确实不是。”我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回答道。
“汝在想什么,吾全知道。”他淡淡的语气似乎隐含几丝笑意。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一滞,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是因为他这时不时出现的古怪文言腔。
“你知道?那你说说。”我半信半疑,这个古怪的灵魂突然住进陌小磁的身体,奇怪的是他竟然还有自己原本的声音。用手去摸斗篷下的身体,依旧是温热的。
“保护渊闵,复仇,或者重新得到萧氏的权力。”
被他一一说中,我却反而没有丝毫惊恐的情绪了,坦然道:“我难道不该?你是谁?又怎么住进陌小磁的身体?”
他发出浅浅的低笑声,“该报的仇,确不能忘。”
“快告诉我!你是谁?”我被他的笑声激怒,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竟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样子,还怎么搞阴谋诡计啊!这个古董的家伙究竟是哪儿跑出来的?!
他的情绪突然有些奇怪的变化,似乎在长久的沉闷中忽然打开了一道入口。
他突然笑了,声音清越富有磁性,让人听着就不自觉的着迷。
“吾允许你叫吾飒,立风飒。”
他干脆的态度让我感受到些许真诚,不过这可并不能够代表我愿意让他分享我的秘密。何况,还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吾?我还是哀家呢。
他又轻笑一声:“见谅,我并不了解你们现在的说话方式。”
我暗暗白眼,这不是又正常了吗?
诧异完,我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使脸颊上的触觉重新恢复,随后用些许嘶哑的声音问他:“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的力量突然注入了陌小磁的体内,然后又三言两语吓跑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却让我不得不接受。
“这个——是秘密。”他轻笑道,竟然和我卖关子。不过这句话似乎是从我的脑海里传来的,和之前听见的不同,在那之前我还是骷髅形体,所以他的声音是自由变换的。
我对此无好奇心,就如我对于星尘总是那么神通广大的事实同样没有太介意。我这个人,只要达到目的,过程是向来不计较的。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啊?”我隐藏不悦的情绪,温言问道。
“我留下会给你很多困扰吗?”他似乎不理解,“吾——”他轻咳一声,“我,可以在某些时候帮助你。”
我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个姬婉似乎是萧祈岩的人,萧祈岩是那么想要将我——或者说是陌小磁,处之而后快,虽然目前并不了解他的动机,可是我不能继续让自己处于被动了!
而这个陌生的来客,竟然能够让姬婉对他唯命是从,甚至带有明显的恐惧。他——定不简单!
可是——
“你说你能知道我的想法。”我不情愿的皱眉。
他又随意笑开:“任何事情总要付出代价,何况,汝不过借住在她的身体上,又有何资格赶吾走呢?”他一语中的。
我尴尬半晌,才点头:“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目的,帮助我,你有什么好处?还有刚才那个疯女人为什么那么怕你?”
他笑:“疯女人?姬婉只是孩子。”
我嗤之以鼻:“她下手那么毒,一上来就要我的命!”
他沉默,我瞬间感到浑身冰凉一片,忍不住轻轻颤抖。
“汝所言不无道理,她变了很多。”
冰凉的感觉慢慢抽去,我一惊,这难道是随他的情绪而变化?
“汝倒是善于直言。”他又补充道,“即使是曾经,也没有人敢用疯女人评价她。”
“反正不说出来你也都知道,还不如来个痛快。”我翻白眼的对象无奈此刻依旧与我住在同一个身体里。
“汝是个聪明的人。”他的心情似乎蛮不错。
我无语……
其实,知道他无所不知,我反而不用辛苦猜疑,毫无保留的让另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想法,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吾想重新来看看这个世界。”他在我脑海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我感到异常的沉重,“吾想念那些曾经背叛吾,妄想杀死吾的人。”浅浅的语调宁静如水,却潜藏着惊风骤雨。
“汝怕吾?”他突然问。
“为什么要怕?”我坦然,“确实,你的身份让我隐隐感到不安,可是你很强大,已经到了我无法预知的地步,也就没有怕不怕了。况且,我们都是被出卖过的人,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说完后,他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轻咳一声道:“汝的猜想很大胆,但是——并没有错。”
我猝然一惊,他竟然真的是那个人!曾经让各朝帝王又爱又恨的骷髅始祖。
“你—你—”我说不出话,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被吓到的程度。
“小磁。”他说,“汝叫什么?总有自己的名字吧。”
猜想和亲眼所闻果然是有很大差距的。我强忍住心里的惊惧,调整自己的呼吸下意识答道:“吾叫白羽。”
我瞬间感觉自己的石头被牙齿咬掉,竟然被这个骷髅始祖的文言式给带过去了。
“嘘,现在不要说话了,有人走过来了。”他在脑海里提醒我。
只见斑驳的月影下,星尘披着星光缓缓走入竹林。
“不行,你还想继续拖到什么时候?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的身体。”说话的人不是星尘,他却有一个我曾经听过的嗓音,他穿了一件深黑色的长斗篷,整个人只露出纤长白森的两只手。
星尘突然顿下脚步,深黑凛然的眸子敏感狐疑的朝我直视着我所在的阴影处。
“出来!”他的声音依旧低低哑哑,却带着无法触及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