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星尘离开萧家墓园后,我在他的陪伴下终于又安然的度过一个夜晚。第二日一早,星尘就前往元家证实渊闵的血脉之说。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旅店里待着,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却无人能够倾诉。而身体里的飒,也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到了晚上九点,星尘依旧没有回来。
一阵熟悉又悠扬的笛声在窗外响起,我刚上床休息,来不及戴上耳塞,就立刻赤着脚跑过去将门窗锁好,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魔笛对我的影响。
正当我准备打算借桌子的力使自己晕厥,从而暂不受影响的时候,笛声戛然而止。
我惊疑一声,好奇的向窗口望去。只见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槛之前,出现了一倒颀长冷漠的身影。
又是他!他仿佛是我重生以来回到中国后每晚的噩梦。
萧祈岩果然没有善罢甘休,只不过,这一次我必须独自面对他给我带来的那支可怖的魔笛。
我细细盯着萧祈岩那张冷酷英俊的脸瞧,突然笑问:“萧先生屡次深夜来访,是因为青睐本小姐吗?”
萧祈岩眼眸中闪过一丝微诧之色,随后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瞧:“陌小姐确实有过人姿色,否则也迷惑不了星尘。”
我嗤笑一声,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甜蜜,“萧先生过奖了,人人都知道萧家向来才是美女俊男辈出的世家。”
萧祈岩没料到我会这样调侃,锋利凛然的眸光直逼向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确实,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根不得不除的肉中之刺。”
我戏谑的笑了几声:“晚辈何德何能,竟让您如此惦记?”我着重“晚辈”二字,似乎是对自己的嘲讽,也是对他的嘲讽。
他们萧家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与星尘妥协,甚至阻断飒的复活之路。可是我不允许他为此来剥夺我生存的权利。
“你的命很大,世界上能够在姬婉出杀手之下存活的人不会超过五个。而你本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千金大小姐。”他冷冷的口吻带着几丝疑惑。
在姬婉手下存活?他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么?那姬婉是否也将飒寄住在陌小磁身体里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的心忽的一紧,默问道:“他知道昨晚的事情了?”
飒果然已经醒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姬婉绝无可能将我的出现透露给他。”
“她都出卖你了,为什么不可能?”我不信,对于那个女人,我可是全然没有一丝好印象。
“她不敢真正出卖我。”飒没有解释为什么,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
我觉得再问下去,这个好脾气的始祖就要恼了,于是见好就收,心情微微放轻松,冷笑着望向萧祈岩:“你派人暗杀我,却也敢这样承认?”
如果他说的不是昨晚的事情,那么陌小磁唯一一次可能性的死里逃生,就是在我占据她的身体之前。我几乎可以这样肯定!
“聪明。”飒默默的夸赞我一句。
我霎时眉飞色舞,眼前的萧祈岩却被我的表情弄得频频皱眉,他估计觉得我是疯了,连命都不保了,却还一个劲傻笑。
“我是不希望你活着,因为你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但是那个最希望你死的人却不是我,是你们陌家人。”萧祈岩带着一丝冷漠的同情微讽道。
“你说什么?”我感觉自己情不自禁的开始愤怒,一种含冤难平的火焰开始在脑海中烧。
萧祈岩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在陌家,如果你觉得所有人对你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话,那么你就不能够怨他们抛弃你。”
陌家——这个曾经的王室后裔,如今依旧是个庞大的世家,陌小磁究竟在这个家族中有着怎样的地位,才能使人费尽心机想除去她呢?甚至不惜借外人之手。
我无法继续直视萧祈岩冷然的深眸,只好低头。他眼里的光芒,让我在一瞬间自惭形秽。不是因为陌小磁,而是因为白羽。
我自诩是萧氏帝国独一无二的掌权者,洋洋自得的玩弄着手中的权力。做不到与萧祈岩琴瑟和鸣,甚至一直带着对他无心经营的轻蔑。可是到头来,他其实是那么深不可测,而我的死也根本没有打击到萧家。反而我重生后的身体依旧屡屡受制于人。
即使我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比我想象的要高明的多。
只是,无论是萧家还是陌家,既然对我产生威胁,该报的自然都是要一一回报的。
“上次你运气好,竟然让芝莱特给救活了,并且她直接给你举行血祭使你变成了——”萧祈岩一顿,对我如今的身份避而不谈,似乎觉得那两个字是世上最可恨的事物,他冷冷盯着我继续道,“而我的妻子却白白死去。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理由让你存活于世吗?”
我惊讶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你的妻子——”
他冷笑道:“你不用惊讶,她确实也是我设计的一部分计划,只不过——意外牺牲而已。”
“你设计她!”我的愤怒不言而喻,几乎想冲上前抓住这个男人好好质问他。
小不忍则乱大谋。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却并不是飒的声音。
他是来杀我们的,先不要触怒他。脑海中又蹦出一句话,我可以断定这不是飒的情绪,而是另一个人。
这一个人是谁呢?我几乎毫不怀疑的想到了她——陌小磁本身。
看见我丝毫不掩饰的愤怒,萧祈岩果然不悦的皱眉:“你应该更关心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情急之下将她从邮轮推入海中,她不会死,我是算计她,却没有计划过她的死。所以,这一笔账,你也要还。”
我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抑制不住情绪哈哈大笑起来,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嘲讽。只觉得荒天下之大谬:这个男人在算计自己的妻子,造成她的死亡之后,还能堂而皇之的将一切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
脑海中的思路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好像播放电影一般,我记起了我被人暗杀那一天的情景。
我坐在亚瑟号的邮轮上。那一天,天气很晴朗,我在露天泳池边晒太阳,和我在同一艘邮轮上前往地中海的人确实包括很多世家小姐,却不曾想到陌小磁也在其中。在侍者按摩结束问我是否需要前往室内继续水疗的时候,子弹飞过来了。我恰好躲过,却在那位侍者脑袋上开了一朵花。我瞬时惊叫着披起外套匆忙向楼下逃跑,耳朵里充斥着无数尖叫声……不经意的回过头,我看见那些人的血肉飞溅在泳池里,晕染开一朵朵鲜艳又令人作呕的血花。回过头,恰看见自己在玻璃窗中惊惶苍白的脸孔。下一秒,一股大力拽着我似乎从四层的高度坠落……
“你把你妻子的死算在我头上不觉得很荒唐吗?我们可都是被你设计杀害的人。”我止住笑声,看着他依旧冷酷无情的脸庞问道,“你一定很高兴吧?世人都知道你和你的妻子并无感情,而她长期以来掌控着萧氏帝国的庞大权力。这么说来,你不是要感谢我?”
萧祈岩冷笑一声,转过身摆弄起花瓶中的白色玫瑰,他将花捻起,放置鼻尖一嗅,缓缓道:“掌控萧氏帝国的人,从来都只有萧家人,她的权力也是我给的。”
“原来如此,她竟然这么傻,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丝毫不知,死的还那么冤枉。”我装出一副同情的表情。
不要再惹他了!你想死吗?脑海中那个独立的意识警告我。
别管我!我今天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否则叫我如何甘心的离开!我在心里对她怒喊。她瞬间沉默了。
果然,萧祈岩似乎被我激怒。他冷冷一笑,忽的将花瓶摔碎在地,“冤枉吗?”
“她根本不了解你。她一定还把你当成了一个最平庸的丈夫,甚至到她死,也不会明白自己会死在你的阴谋里。”
萧祈岩沉默一会儿,扶着额头淡淡瞥了一眼地上四散的花朵,皱眉道:“我最讨厌这种白色的花——可她却一直都很喜欢。”
“你是想在我这里缅怀亡妻吗?怎么看都有些兔死狐悲呢。”我虽然极尽讽刺的说着,心里却早已如刀割一般,我甚至还妄想着萧祈岩能够怀有一丝丝对我的歉疚。
可事实证明,我果然是痴心妄想。这个男人冷漠一笑,他突然过来紧紧捏住我的下颚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兔死狐悲。她是我最讨厌的一种女人,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竟然比她更令我讨厌。所以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说完,手已经移到了我的咽喉上,我感觉有一种腥甜的气味弥漫了整个鼻腔,胸口有种说不出的痛楚,眼前也渐渐变黑。
飒!我忍不住呼唤道。可是却再也没有他的回音。反而是另一道声音在恐惧的尖叫着——
不要!我不想死!
萧祈岩冷酷的脸是我堕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
我竟然那么快又要死了,只不过死了也好。至少我弄清楚了自己前生的死因。只怪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一直把萧祈岩当傻瓜,我在众人面前八面玲珑,冷静自持,却屡屡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低看他蔑视他。我一直都没有把他当成我心目中的丈夫,以为他不配。却不知,他也一直未将我当成他心目中的妻子,因为他觉得——我更不配!
突然发现,我的灵魂似乎依旧滞留在原地,很快就听见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放过她?”是星尘的声音,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应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如果他能够复活,那么,早该在二十年前就该回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萧祈岩冷冰冰的声音平静的叙述着,“现在,江山是别人的,曾经一手提携的部下也都换了主人,唯一能为他血祭的陌氏后裔也死了。即使他的躯体没有腐烂,也没有再次复活的可能了。”
“你还是怕他。”星尘冷冷道。
“如今我不用惧怕任何人,包括你!”萧祈岩的语气似乎有一丝不屑,“你虽然是他的血脉,可是你并没有继承他的能力。”
星尘突然轻笑一声:“既然你并不需要忌惮我。那就让我带着她走吧。”
“慢着。”萧祈岩制止了星尘的动作,“你可以走,可是她的身体,我要看到她挫骨扬灰的一刻。”
“你还是很谨慎。”星尘依旧悠悠笑着。
“如果不谨慎,如今站在这里的将不会是我。”萧祈岩的声音更加冰冷。
“呵呵。”星尘低笑两声,含着说不清的复杂意味,“希望你不要后悔。”
……
我感觉黑暗越深,呼吸一沉。
明显的,原本空间离我远去了。再也听不见星尘他们讲话的声音,更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甚至连痛楚都没有了。
这下子是真的结束了吧。我悲哀的想着。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让父母选中我,不会让自己从小就成为白家重点寄托的希望,不会学这种处处耍心机的生活方式,更不会听从父母的意志嫁入萧家成为萧祈岩的妻子,也不会那般自以为是的把持萧氏的权力……可是陌小磁呢?
我能够感觉到在萧祈岩讲出真相的时刻,她的愤怒和不甘。我也能够感觉到她对生存的眷恋和对星尘的不舍——是啊,以我的年龄,如何会频频对星尘这样年轻的男子产生眷恋呢?唯一的可能,一直以来对星尘的一样感情,全是发自陌小磁自己。
她是喜欢他的。至少是依赖和不舍的。
就这样,永远沉睡在黑暗中,或许也不错。再也不要深陷权力和复仇的阴谋了……再也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