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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月三

闲坐无趣,净真讲了一段真武大帝降妖伏魔的传说,她口才便给,声音清脆,绘声绘色,连说带唱,说得十分好听,连一边的盈袖都听住了。净真见三人喜欢,又讲了一段西王母瑶池蟠桃大会的故事,瑶池的美轮美奂,众仙人的神秘飘逸,仙桃仙宝的瑰丽奇妙,以至蛟龙鸾凤的灵动神异,无不活灵活现,众人听得悠然神往,陆续回来的丫鬟们也倚在门边听得入神。

说毕,净真拍手唱道:“白榆风飒九天秋,王母朝回宴玉楼。日月渐长双凤睡,桑田欲变六鳌愁。云翻箫管相随去,星触旌幢各自流。诗酒近来狂不得,骑龙却忆上清游。”

唱罢,又换一巡茶,道童也给丫鬟们倒上青仁泡茶。众人吃着,净真让道童捧来十几卷绣轴,笑道:“这些都是观中师兄弟闲时绣制的,又放在神龛上供了百日,最能加持护佑人,请一卷回府,日后镇宅添福,逢凶化吉,都从这上面来。”

风念屏叫几个丫鬟展开来看,有天官赐福图,有五子夺魁图,有仙翁上寿图,有群仙赛宝图,有嫦娥舞月图,各各不一。衣饰迎风飘举,宝相光明,真个栩栩如生。

三人看了一回,风念屏笑道:“如此,请一卷回去,要多少银子?”净真忙道:“自家观里的东西,争什么价钱?女居士中意哪个,只管请去,就当结个善缘了。”风念屏心下了然,轻轻一笑,也不说破,转头对贺青兰道:“嫂嫂,你也选一卷罢。”

贺青兰选了‘嫦娥舞月图’,风念屏选了‘天官赐福图’。净真将绣卷叠好,双手递过来,盈袖接了。风念屏又吩咐和音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净真。净真握在手里,半响方道:“这怎么好?绣卷本是赠与居士的,岂能收银子?”风念屏笑道:“我知道。但这不是绣卷的钱,是我们给观里捐的香油钱,敬神之用。”

净真缩手回来,喜笑颜开,连连稽首道:“居士这样心诚,福报还在后头哩!日后加官进爵,福禄双全,正是大富大贵的运兆!”风萧萧满面含笑,意味深长的道:“就借道长吉言了。”

奉承一阵之后,净真告退了。风念屏叫来众丫鬟,笑问道:“都去哪逛去了?”丫鬟们笑嘻嘻的作答。和音与离玉去了天师殿抽签算命,风念屏往两人面上望了一望,眼波一转,狡黠笑道:“我知道,定然都抽着好的了。”两人无话可答,俱红着脸,细细笑了不停。

青桂、云罗、云绡几人,去了桃花林游玩,拣开得好的折了几支回来,捧到面前一看,复瓣重蕊,花如红玉,三人称赞一番,风萧萧见青桂另折了小枝簪在发间,枝头约有四五朵桃花开在一处,娇艳的花瓣巍巍颤颤,压在鬓前,越发衬得小脸儿白净,不由赞道:“青桂却会打扮,戴这花儿倒是应景。”

听了这话,众人一齐向青桂望去,羞得青桂手足无措,面色赛过桃花。风念屏心中暗叹,起身笑道:“时辰不早,也该走了。”和音唤来门外的道童,让她引路,一行人出了齐云观。车马辚辚,没走多久,就来到白石滩。

宣州有两条大江,一名宣江,一名曲江,白石滩便是两江交汇之处,景色十分怡人。一众下了车马,慢慢行至一缓坡。此时绿草如茵,花发如锦,又兼大江奔流,青山巍峨,深蓝的天空不时有飞鸟掠过,实在是一幅绝好的画图。众人无不心旷神怡。

盈袖铺了锦垫,请风萧萧三人坐下,丫鬟们侍立在一边,附近的村姑村汉见了都远远的避开了。风念屏打开香茶盒子,取了一段木樨香茶饼儿吃着,又让贺青兰,贺青兰笑道:“不必,我自家亦带有。”旋自取了一块香茶,噙在口中。

风萧萧笑道:“哪位也让一块给我吃吃啊?”风念屏身子一侧,取笑道:“谁要给你了?”贺青兰冷哼一声,将盒子合上,随便搁在锦垫上,风萧萧顺手取了来,拿出一段,慢慢嚼着。

不远处成群结对的青年男女,挽了裤子,赤着双脚,在江边一面踩水,一面踏歌,好不快活!风念屏大有歆慕之色,悄悄道:“好自在吓!听听他们唱些什么?”一时众人俱不出声,细听歌曰:“一过二月二,就到三月三,和风荡原野,风筝满天飞,江边浮熟卵,林中摘新枣,溪水浴我身,荠花插满头·····”

风萧萧亦悄声笑道:“好惬意吓!我们反倒不如他们,这样的晴天,我们也该寻点什么顽意儿来乐乐,方不负这好天。”风念屏道:“照例是要浴水祓除的,我们也去洗一洗。”

贺青兰笑道:“怪闹腾的,怎么去呢?”盈袖道:“那边人多又杂,主子们不好过去,不如叫人打了水来洗。”众人听了,都道“很是”。离玉因道:“青桂,你和云纱云绡去车里取了铜盆,打水过来,记得要上头流下来的洁净的水。”

青桂嘟嘟嘴,低声道:“叫婆子们去就是了。”离玉竖起眉头,冷笑道:“你还犟嘴!婆子粗手粗脚的,打来的水如何用得!如今使不动你了么?”青桂不敢回言,和云罗云绡一起去了。

风念屏四处看了一阵,一指前方道:“瞧,那不是一大丛观音柳么?我们转转去。”一众走到柳树前,都道:“好丰茂的观音柳!”

和音笑道:“姑娘,我不懂,为何叫做观音柳?”风念屏笑道:“原是叫做赤怪柳的,有一年闹痧疫,许多小儿都得了病,奄奄垂死,万家啼哭悲恸。这时有观音托梦,说以此柳煎熬汁水服下可治,众人一试之下果然灵验,无不感激涕零,便将此柳改名,叫做观音柳了。”

贺青兰也笑道:“不错,如今有小儿得病,还有父母在观音柳前烧香祈求病好呢。”和音一看,树下果然有香烛熏过的痕迹,笑道:“原来如此。”贺青兰又笑道:“所以这观音柳最能蔽障解疫的,折几支下来,我们编柳圈顽罢。”

众人一听都起了兴,和音上前折了几支,贺青兰动手,一会就编出一个玲珑过顶的柳圈儿来,盈袖又采了些荠菜花回来,贺青兰将花儿插在柳圈上,十分好看。

风念屏喜得笑道:“嫂嫂,这柳圈儿给我罢。”贺青兰给了她,看她套在臂上,又道:“多采些回来,大家一起编。”丫鬟们又折了许多花柳回来,贺青兰又编了2个,一个给风萧萧戴在衣襟,一个自佩在腰间。

盈袖也会编,她一边编一边教众丫鬟,丫鬟们都编了一个,编好了,互相比比,也有戴头上的,也有套手上的,一众互看了几眼,个个笑个不停。

风念屏道:“我们折了这么多枝,照例也要留下些东西。”便叫和音拿出一条绛色红纱,与贺青兰合力打了个大蝴蝶缨子,挂在树上,方才回到缓坡上。

没多久,青桂几人打水回来,个个气喘吁吁,汗珠涔涔,风萧萧三人洗了手,盈袖又抽出几支柳枝给她们插在衣襟前。

戏耍一回,一行便沿江漫游回城。见上游两江合流处围了锦幛,一派丝竹笙乐之声,知道有达官贵人在此设宴,便避让而行,没走几里,路边突然飞起一只老鸦,‘刮’的一声叫,风萧萧的坐骑遽然踏空,顿时惊了马,嘶叫着乱跑,风萧萧虽极力控绳,仍跑出老远。李满忙拨马追上去了。

路边一个村汉,挑着一担烫面薄饼和熟鸡卵,来白石滩叫卖,此时被撞倒在地,担中的东西撒了一地,地下鲜血淋漓,紫了一片。

车上的女眷见了无不色变,贺青兰面色苍白,用帕子蒙着眼睛,不敢正眼儿一视;丫鬟们也吓呆了,腿多抖得和弹棉花似的;风念屏还持得住,虽然失色,仍强自镇定的挑开帘子,叫着林墨道:“你去看看那人伤得怎么样了。”林墨应着,一翻身跳下马去查看。

这时,风萧萧和李满也牵着马回来了,远远地站定,问道:“那人怎么样,伤很重吗?”林墨看了一看说:“腿没折,不过跌破了,东西都要不得了。”李满听说腿没断,心里就放宽了些,走上前来,要把那人扶起。

那村汉坐起来,见东西跌在泥沙之中,都要不得了,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将起来。风萧萧对他道:“累你跌了东西,很是不好,这些要多少银子?”

那人道:“要·····值十两银子。”

林墨听了,走上前,对那人就是一巴掌。说道:“你这小子,看见要赔你钱了,你就打算讹人。”说着,揪着他身上那件破夹袄的大襟,一直指到他脸上,道:“你瞧!你这个样子,见过银子没有?漫天要价,你好多弄点银子,是不是?”说着,又在地上抓了一把,举到面前,口里说道:“瞧瞧,这种破烂,值什么!二吊钱都没人要,哪值十两银子?侯爷,咱们赔他二吊钱得了,他爱要不要。”那人本是一个乡下人,看见林墨的凶样子,先有三分害怕,哪里还敢说什么。

风萧萧看了一会,喝住林墨道:“打人家做什么?谁让咱们碰了人家呢?”又和颜悦色的对那人道:“也不能依你,也不能依他。你的担子要不得了,现在给你三两银子,赔你的担子。你也跌伤了,不能让你白跌,也要看大夫,也要养伤,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去休养休养。”说毕,叫李满取了十三两的散银出来。林墨扔在那人脚下,对他骂道:“便宜了你这小子,今天你总算遇到财神爷了。”

乡下人对一个钱看得像磨盘大,他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喜出望外,腿也不痛了,口也不喊了,抓起忙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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