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向来崇尚大家养生之道,晚饭不肯过量,况且中午又用了酒肉,越发不肯多吃,晚上只用了一碗果仁粥,和几样小菜。用罢,又叫人在湖心亭摆了几桌茶果点心,与风念屏、贺青兰一同望景。
此时月色昏黄,暗香浮动,亭中燃的檀香与花香融成一片,在水上飘散,四周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桂花越发开得盛了,笙歌琴声也幽细的很。
府里众人都闷得慌了,许多人错过早上的热闹,都懊悔的很,听说晚上还有说唱,都早早聚拢过来。湖边桥上都挤着人。风萧萧要赶了她们去,贺青兰不许,道:“丫鬟、婆子们这些天也拘得很了,她们也伏侍一天了,还不许松散松散么?让她们也一起乐乐罢。”风萧萧方罢了,令人叫采薇几人进来。
采薇三人早在二门等得久了,进来后,一样立在小亭中,先唱了几段引子,接着便唱起了新兴的弹词‘再生缘’,文情并茂,徐纡委婉,众人都听得入神。
当听到,星君玉女下凡,生女时光华大盛,生男时光华渐小,夫人断定男不如女时,和音望了风萧萧、风念屏一眼,偷偷笑了。离玉见了,凑过去道:“你笑什么?为什么看着侯爷笑成这样?”
和音抿嘴道:“你既知道,还问我作甚?”离玉也忍不住笑道:“我才不知道,问你呢。”和音吃吃笑个不停,道:“你既不知道,为什么也笑呢?”离玉越发笑得厉害,道:“我就是不知。”和韵咳了一声,回身看她们一眼,都:“都别闹了,看讲到哪里了?”二人方止了笑,安心听讲。
当说到家逢大变,小姐女扮男装逃离时,风萧萧一扬手,采薇几人会意的停了下来,还加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风萧萧道:“现夜深了,露又重风又凉,我们回屋睡罢,”风念屏正听得惊心动魄,哪里肯依,道:“不好,我不听完便牵肠挂肚放不下,宁可一夜不睡,也要听完了。”
风萧萧笑道:“便是一夜不睡也听不完那,这书可长着呢,屏儿先去睡罢,何时想听,只要叫一声就行了。”风念屏望望众人,也不执唷了,众人各自回房。
过后果然又叫来二次,弹词已讲到小姐女扮男装中了状元,这成了府里很重要的消遣,每次听众云集。风萧萧便叫林墨去,吩咐道:“既合了夫人眼缘,就定下来罢。你去李家说,以后专在我府里伺候,随叫随到,每月包银四两,赏赐另计。”
林墨笑道:“侯爷这法子极好,想那李青衣,每日辛辛苦苦,也不得钱把银子,现轻轻易易就有四两到手,他听了这话,还不滚过来谢恩嘛!”去了半日,又回复道:“他应了,口口声声要来谢恩,我就说没有不妥的,这样的好事难遇呢。”
风萧萧点点头,林墨却没有退下,赔笑道:“我想他这样感激,不如再给些恩惠,也好叫他一家死心塌地。”风萧萧道:“哦?给什么呢?”
林墨道:“侯爷是没见到,李家一家都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又窄又小,采薇姊妹这样清秀,却住在那么杂乱的地方,委实不衬。我们府西边不是有一所小院子,没有人住,先前用来放粗布的,现也空着,不如把这院子让她们住下,李家也得了实惠,离府里也近,每次叫人不必绕路,又方便又快。”
风萧萧道:“也好,便让李家住那罢。”林墨又道:“那院子好久没住人,有些破败了,须修缮一番,只是李家穷得很,不如先支两个月银子给他们,让他们安顿下来。”
风萧萧不答,端起茶碗吃了几口,方道:“想必你去李家详查了一番罢?”林墨道:“是,进府的人都要查查底细,李家已在宣城住了十来年了,来往也很清白的。”
风萧萧又道:“李家见你去很喜欢罢,想是好好招待了一番?”林墨听出不对,迟疑着支吾道:“我?????去问话时吃了杯茶。”风萧萧又道:“李采薇、秦小香,这名儿好,长得也好,会说会笑,和你谈得很亲热罢?”林墨吓出一身冷汗,‘彭’的一声跪下道:“侯爷!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风萧萧俯首看他一眼,冷笑道:“知道的人明白我是挑两个解闷的歌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你选媳妇呢!这样的女子满大街都是,难道还非她们不可!”林墨在地上不住认罪,苦苦哀求。
风萧萧才缓缓道:“替我办事,该你的甜头不会少!但是你要背地里玩什么花样,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去罢!”林墨又叩了几个头,方直起身退下。
狼狈的退出来,林墨擦一擦汗,才觉得全身发软,也不敢去哪,泱泱回了家里,林母和妹妹林青正在吃饭,见他回来,便叫添饭,林墨推说在外面吃过了,一头扎进床里,躺着想事,不觉睡过去了。
睡一觉起来,正吃茶,说些笑话与林母听,林母也高兴,笑道:“自你父亲去了,家里只得你一人支撑,好在侯爷看重,跟在他身边,不时有些好处,别人也不敢小看。你要用心办差,得了侯爷欢心,以后也好求个前程。”林墨低头深思,也不说别的,只答知道了。
正说着,林青进来道:“有人在外找哥哥。”林墨出去一看,原是李青衣夫妇,提着几色点心,林墨他们请进来,黄氏迫不及待的问道:“林小哥,侯爷的意思如何?”林墨吃两口茶,淡淡道:“侯爷已允了,拨了一所院子给你们暂住,还先支一个月包银,让你们安顿,明日我便带你们去。”二人俱是大喜。
次日,李家四人都来了,林墨带他们去看院子,这是一所独门院落,正面四间厢房,一旁还有厨房、炉灶,中间空地栽着三棵枣树,绿油油一片,虽有些陈旧,仍十分牢固。
采薇四人欢欢喜喜的看了一遍,还不时筹划道:“这间作卧房。”“这里作会客堂。”“我一个人住一间。”“这里摆乐器。”对林墨更是亲热,林小哥长,林小哥短,叫个不停,林墨只淡淡道:“若看好了,李师傅就跟我去领银子罢。”
待他们出门后,小香方道:“林小哥好像有些不高兴,对我们也冷淡多了。”黄氏嗔怒道:“昨日还说得好好的,有什么冷淡的!或许是他事太多了,才匆匆走了,偏你这么多心思!”小香也不敢多说。
林墨带了李青衣从角门进来侯府,又绕到账房,这日正好是徐庆、周同春当值,林墨便道:“这是唱戏的李青衣,他两个姑娘在府里唱曲,一月包银四两,先支一个月的。”
徐、周二人也得了吩咐,批了条子,笑道:“听说你两个女儿唱得出色,什么时候也听听才好。”李青衣连道:“惭愧,惭愧。”接过条子,兑了银子,便自回了。
且说玉锦阁的何掌柜,这日正在店里盘账,他这些天可谓春风得意,粗布这笔买卖,刚进回来的时候人人笑话,连自家店里也议论纷纷,都说他是犯了傻,同店里的金掌柜,公然和宣满眉来眼去、互通消息,伙计们更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唯独跟过来的郭秀、李小叶还算卖力。
谁想形势一变,粗布竟成了稀罕货,万人争购,伙计们恨不能生出六只手来才够。那银钱更是像雨点一般飞进自家柜台,一月多发了三次工钱,伙计们见了自己都恭敬的不得了,只当财神爷一样供着。金掌柜更是上赶着讨好、奉承。不用再等,就知道这次比试自己赢定了,谁还能不服?
结完了账,何明远含着微笑,叫来郭秀、李小叶说道:“你们二人都很忠心,我都看在眼里,这些银子,是赏你们这段日子的辛苦钱。”说着,一人给了一锭大元宝,足有五十两,还笑眯眯的许愿道:“等我做了大掌柜,便提拔你们。”
二人大喜谢过,退出来各自盘算:李小叶暗想,这些天可忙够了,买几个好菜,打几斤酒,回家吃喝一番,也让父母补补,另外再买几匹布,打个‘金三样’(即金钗、金耳坠、金手镯),让母亲送去给阿丽妹妹家,也可以把亲事定下来了。
郭秀也盘算着,家里好几样家什坏了,要打新的,父母年纪也大了,切几斤好肉,回去煨汤,妻子也连日操劳,剪几件衣料,回去给她做衣裳,还有三岁的儿子,平日没什么好的给他,顺道买些糖饼零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