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世子,请坐!”
东二跨院的筵席是早就摆下了,风格与赢华迥然,显然是按照高唐的习俗而来,云绝光一展袍袖肃客。
姬牧点头,在客位坐下。
“客已至,开始吧。”云绝光随即道,随着他的命令,两队早就准备好的婢女,端着托盘,将一道道佳肴呈上,又有两名美貌使女,分别跪到了云绝光和姬牧身旁,替他们斟酒。
姬牧诧异的发现,偌大的大厅内,仅有自己一人,奇道:“其他人呢?”
“那些人既然不敢赴,何必等待?就算有几个进角门的,给他们一点剩菜残酒打发就是。”云绝光虽然双目失明,却准确的端起面前几上的青铜酒樽,向着姬牧示意道,“本皇子今天设宴,就是要看看这座质子院里,有没有不怕拓拔锦章的质子,敢来赴宴!”
“原来如此。”这个回答,也在姬牧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端起酒樽仰头喝干,对着云绝光照了照樽底,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云绝光无法视物,却听一个声音道:“皇子,葛主有话让奴转达!”
云绝光放下酒樽:“知道了,他是想让我一会留下姬世子?我会和世子说的,你让他先去研究那两个质子再说。”
在进入大厅前,葛主就让人押着公子洛和公子翼人,去了东二跨院里的一个小院落,只有姬牧被云绝光邀请,前来赴宴。
“敢问皇子,那位葛主为何要留下我?”姬牧奇道。
“葛主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云绝光笑了笑,“这件事情,我们待会再说,我请世子来,正有一件事情,想请世子帮忙。”
姬牧放下酒樽:“皇子请说!”
“是这样的,你今天也看到了,琉婪和赢华交好多年,而我高唐,却刚刚与赢华签订和约,我也刚到极乐城,所以现在的质子院里,还是以拓拔锦章为首,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云绝光慢条斯理的说道,“而我的实力,其实在拓拔锦章之上,这也是今天我一出面,他就不得不让葛主把你们三个带进来的缘故。但是我也需要一些帮手!”
姬牧双眉一扬,他虽然知道云绝光设宴,是为了拉拢与收买质子,建立自己的势力与权威,但也没想到,云绝光居然这么直接。
“不知道皇子需要什么样的帮手?”姬牧考虑了一下,自己已经得罪了拓拔锦章,如果再继续与高唐质子交恶,无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所以他打算先不拒绝,听一听云绝光的条件,再做打算。
云绝光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转弯抹角,就直接说了,虽然我实力在拓拔锦章之上,但是不可能每次都让我亲自出手,一来,我没那么多时间,二来,也显得面子上不好看。”
姬牧了然的点了点头,帝国皇子,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冲在前面,也太寒酸了点。
“不过皇子身边,也不是没有高手,刚才拓拔锦章如果不出手的话,单凭公子洛与公子翼人,绝非景师对手。”
“景师虽然还能救活,不过他的一身修为也已经全部废了。”云绝光摇头,“巫养鬼、蛊炼虫,景师虽然是我心腹,但以后也只能养在内院度过残生,现在我手下可用之人不多,而且很多事,他们的身份也不太合适。”
姬牧奇道:“刚才那只所谓的虚鬼就是景师的毕生修为么?”
“世子对巫蛊之术似乎不甚了解,也罢,本皇子且为你解释一二,所谓巫养鬼、蛊炼虫,觋巫的一身实力其实就是从养鬼开始,鬼分三境,一为渺,五品以下,所养之鬼不论何种,皆是虚无飘渺,难见其形;二为虚,为五品至于九品觋巫所养,就是你刚才所见,若隐若现,然形已分明;三为实,却是由虚化实,几如常人。”云绝光道,“至于蛊炼虫,则是指蛊主一身本身,都在所炼的蛊虫上,若是有蛊方与材料,即使三岁小儿,也能纵横无数。”
姬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醒悟过来,云绝光说了这么多,如果自己拒绝,那就肯定要大大得罪他了。就在这时,云绝光忽然放下酒樽,不悦的问:“谁在外面?”
“皇子,是我。”葛主的声音传来。
云绝光似乎对这个葛主非常倚重,语气缓和了一下:“我正在和姬世子谈正事,一会我会帮你说的。”
“皇子,有其他情况。”
云绝光面露诧异:“你进来。”
随着他的声音,厅门打开,葛主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在他手里,托着一只银盘,里面赫然放着一团一团模糊的血肉,许多甚至还不断蠕动着!姬牧脸色一变,立刻开始猜测起公子洛和公子翼人的下场。
“这是什么?”云绝光也感受到了血腥气,挥手让伺候的使女全部退下。
“是蛊虫,惑心蛊。”葛主也不顾姬牧就在旁边,直接道,“出自五品以上蛊主之手!”
“什么!”云绝光神色一变!
姬牧正要说话,猛然肚中一阵剧痛!
青铜酒樽从他手中滑下,重重跌落在地,吸引云绝光和葛主同时向他看去!
“世子?”云绝光目盲之人,立刻问葛主,“他怎么了?”
“好像中了毒?”葛主也觉得不可思议,据他所知,云绝光并没有打算在筵席上下毒,而且今天这副筵席是精心准备,对武人大有裨益的,堂堂东二跨院,高唐质子的居所,难道住进来不到三天就让人摸进来悄悄下了毒?
葛主不担心云绝光的饮食,放下银盘,抢步到姬牧身边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姬世子,你怎么了?”
“……痛!”姬牧感觉自己肚子里像是被忽然捅进了一柄尖刀,缓慢反复的搅着,似乎要把他的心肝脾肺一点点剁碎!这种感觉,让他瞬间想到了被种下狂蛊后的场景。勉强回答了葛主的问话,姬牧的意识立刻模糊起来。
葛主目光向他面前一扫,毫不迟疑的将姬牧动过的各样菜肴包括酒在内都尝了一点,肯定道:“酒菜无恙!”
“这是怎么回事?”云绝光冷声问。
“咦?”葛主忽然发出惊讶的声音,目不转睛的看向姬牧眉心!
一点碧色,缓缓浮现。
“这怎么可能!”葛主目瞪口呆,一直到云绝光催问,才醒悟过来,禀告道,“皇子!惑心蛊的来源,极可能和姬世子有关!”
“嗯?”云绝光皱眉道,“可是刚才看他似乎不懂巫蛊之术?”云绝光虽然不能“看”,但他双目失明后,直觉异常敏锐,刚才姬牧请教虚鬼时气定神闲,不似作伪,云绝光当然能够感觉到。
“并不是说他就是下惑心蛊的人,而是说,下蛊的人很可能就在他身边,并且对他非常爱护。”葛主用羡慕的语气道,“因为这位姬世子,竟是被人种过了流年蛊!他现在腹痛如刀绞,是因为今天的菜肴是蛊宴,食材都由我亲自处理,如果是普通武人吃了,能够帮助他们理炁培元,但流年蛊作为绝品珍蛊,一向霸道,这种调理,它当然不能容忍,两者相较之下,发生了激烈冲突导致,不过并没有危险,现在流年蛊已经全面爆发,要不然,我也看不出来,这名王国世子,居然身边有这等能人!”
云绝光感觉到姬牧还在痛苦挣扎之中,应该听不到自己和葛主的说话,沉吟道:“依你之见,他体内这条流年蛊种了多久?比起那条来如何?”
“看他眉心碧光莹然,栩栩如生,应该是不久前种下的,至于品相,和那条差不多。”葛主知道云绝光的意思,摇头道,“现在杀了此人,虽然百分之百可以夺蛊成功,不过那一条,如果能够找到合适材料,还有培养余地,这条却肯定没有了。”
“既然这样,那就还是让他留着吧。”云绝光点了点头,缓缓道,“流年蛊没人会嫌少……不过能够炼出流年蛊又舍得替他种下,这说明他身后的蛊主来头或实力不小,既然他体内这条不如本皇子准备的那条,那就算了。要不然,就算得罪那位蛊主,本皇子也要抢过来!”
“皇子此言甚是!”葛主也是一脸赞同,“流年蛊价值连城,而且每上一阶,其中心血都要耗费不少,如果他体内的这条流年蛊比那条好,我刚才就动手了。”
被腹中剧痛折磨得差点昏过去的姬牧,丝毫不知,自己眉心浮现的碧蛇图案,已经让高唐蛊主认出,并且瞬间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
一柱香后,痛楚忽然消失,姬牧满头大汗,在葛主的搀扶下起身,狼狈对主位一揖:“牧失礼了!”他看着周围被自己推翻案几翻倒后到处流满的汤汁和酒水,叹了口气,“牧忽有疾,愿告退,可否?”
“世子不舒服,尽管先休养。”云绝光略作思考,爽快点头,“本皇子刚才说的事,不妨改日再谈。”
姬牧松了口气,赶紧匆忙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葛主忍不住问道:“皇子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
“他能离开到哪去?还不是乖乖待在西院?”云绝光哼了一声,“再说,他来赴宴,吃着吃着忽然肚痛至此,好了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就走,你觉得他会去干什么?”
葛主一转念,恍然道:“自然是去找他背后的蛊主!”
“不错!那人既然舍得拿出流年蛊来为他种下,显然是非常爱护他的。虽然我们今天请客是好意,但谁也没想到他体内的流年蛊竟然与我们的好意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姬牧心里必定认为我们有意谋害,在这种情况下,他离开此处,第一个要找的,自然就是平时庇护他的人。”云绝光冷笑,“本皇子已经让人悄悄跟着他,就等找出了那名拥有流年蛊的蛊主,查清了底细,再作计较,否则也不方便和他谈条件!”
“真是奇怪,在高唐和赢华结盟前,极乐城不是极为忌讳巫蛊进入,司南帝甚至还发布过杀巫灭蛊令,声称在极乐城中发现与巫蛊之术有关的任何人物,全部先杀了再说!”葛主晃了晃脑袋,有点疑惑,“听说这个既越质子,自从入质以来基本没踏出过极乐城啊!”
“所以我才忌惮。”云绝光叹了口气,“现在高唐是觋巫当权,但是看过史书的谁都记得,在最后一个万虿瘴盆消失前,高唐最尊贵的莫过于蛊主!这条流年蛊,如果是那名隐藏的蛊主偶然得到也就罢了,要是那名蛊主炼出的,那……”
“能在司南帝监察下的极乐城隐匿行迹,并且还替姬牧种蛊,这等手段,实在很像传说中的那个等级的蛊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