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内如焚却无计可施的鲜于薇雪,只得默默在街上踱步神游,不知不觉转了两个弯,想不到步入了京城有名的宝定街。薇雪见街上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至有不少的勾栏瓦肆,吹拉弹唱丝竹之声不绝,顿时精神一振,一秒钟就把心事丢到了一边。
逛了一会儿,觉得腿脚累了,看到眼前一个大大的院落,是一家体面的两层楼的酒肆,大门口进进出出客人络绎不绝。薇雪一抬头,见这家红底流苏的酒旗上用行书写着“江南阁”三个字,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租马之前刚换上的这身男装,薇雪一抬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酒楼里人客不少,薇雪上楼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对窗坐下,尽量不惹人注意,随便喊了一壶小酒,点了两样小菜。
酒楼里挂着许多美丽的字画,窗前盛开着两树年代久远的合/欢花,映着酒楼的灯火,看上去更加云蒸霞蔚,枝叶葱笼。天上没有月亮,漫天的星子自得其乐一般忽闪忽闪着,有时灿烂可爱,有时又显得晶莹而又羞涩。
这家久负盛名的“江南阁”,经营的酒类基本都是大路货,但是下酒菜和糕点方面却是京中一绝,酒楼的主人只从江南的苏杭两地聘请名厨,内部装修采用江南庭院风格,管理模式也早已形成一种规范,代代相传。
鲜于薇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小酒,一闲下来,烦恼再次卷土重来。既不能独自跑出城门,大半夜地一个人在半路上等史定邦一行,又不愿再回皇宫,坐等别人来谋害自己,又想不明白那些太监为何平白无故地要对她一个新入宫的小宫女下手。薇雪的大脑生来就是如此有限,实在不能对她加以责怪。
一筹莫展的薇雪轻轻叹了声气,很自然地去怨天尤人:老话说得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不过,现在自己这样子坐在酒楼里,也不能改变当前的境遇,对任务的进展更是毫无帮助。想到这里,薇雪感觉胸口一闷,就接连送了两杯酒进嘴里,顿时肠胃就开始火辣辣地抖擞起来。
喝到一半,楼上座位都差不客满了,于是新来的两个人只得在薇雪这一桌拼桌。
那两个人扫了薇雪两眼,就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和左手边坐了下来。两人都是巡防军官打扮,手中还拎着刀。
被两个大男人在对面用冷眼打量,薇雪一下子感觉周围的气压就低了三分。于是酒也不喝了,准备叫小二来结帐。一扭头,看到小二正在殷勤招呼另一桌的客人,薇雪就没喊人家。可是忽然窗户那头一桌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把好好的一个酒盅砸碎在地上。
酒楼里的人,如同水里的金鱼一致感应到了投下的鱼食,脑门齐刷刷地全朝那边望了过去。
原来是几个年轻人在讨论时事,一不小心就吵红了脸。
大家都开始注意起他们的谈话。
“燕云十六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如果不能收回,中原就无一日安宁。”是那个摔杯子的华服少年,此刻紫涨了脸愤愤地说道,“就连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曾御驾亲征,不忘收复这片屏障。”
“快坐下!”同桌的一个眉眼俊俏的绿衣少年微哂着劝说道,“丢不丢人?”
“你听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他还是不是我华夏的子民?难道眼睁睁看着辽人在我华夏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华服少年狠狠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红衣少年。
“周围这么多人……”绿衣少年依旧轻声劝慰道,“珪卿其实也没说什么。”
那红衣少年陆珪卿,是广陵侯陆定超的幺子,皇贵妃陆思婵的弟弟。而指责陆珪卿的华服少年,正是当今皇帝宗熙的叔叔雅王爷的嫡孙,世子嘉陌。
“你问问承泰,”嘉陌看来气得不轻,“珪卿刚才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与绿衣少年面对面坐着的,便是中靖王世子钱承泰,穿着一袭丝质白袍,正拎着一块香糕慢慢地咀嚼着。听到自己被点名,钱承泰木然抬头问道,“啊,你们说什么?”
嘉陌闻言,心头一股火焰左冲右突完全没地方出去,忽然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不觉惊怒地转过脸去。
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头上扎着杏花纹逍遥巾,飘带随意地披在肩上,穿着紫罗兰滚边的蓝色儒生长袍,左脚洒脱地跷在板凳上,右手支颐,左臂闲适地搁在膝盖上,正侧着身子远远地朝自己这边观望着。
若不是亲眼所见,嘉陌世子必定不会认为自己的取向会有什么问题。那少年一张小脸面若敷粉,目若点漆,眉毛翠如远山,两颊绽放桃花,嘴唇像鲜艳欲滴的娇小花瓣。如果不是那副孤冷如雪中寒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怎么看都是个脱俗的闺中少女。
绿衣少年打着和场替另三人斟酒:“来来来,喝酒喝酒。来“江南阁”不喝酒不吃菜难道不可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