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光线幽暗,一洞春光。洞口照进的日光不耀眼,但也不昏暗,恰到好处地让洞内的光线保持了一种暧昧的色调。应该到下午了吧!李莫如懒洋洋,软绵绵地趴在严律身上,下巴搁在他胸膛正中,周身四处酸痛难当,但有一种纯粹的欢喜充盈着,让她感觉这种酸痛竟是这般的舒服美妙,妙不可言。
严律的手从她随意披在身上的衣襟间穿过,在她身上无意识地游走,摸到她耳后那层薄薄的面具边缘时,他的手停了下来,指尖在那层边缘上来回摩挲。
李莫如的声音带着春意未尽的慵懒随意:“想看我到底长甚么模样?”
严律摇头道:“你甚么时候觉得那张脸是你的,甚么时候让我看就行。不管你长甚么模样,你终归还是你。”
李莫如觉得有股电流自心口贯体而下,将她电得一个颤栗下来周身发木。或者是因为她太矫情,她虽然长了一张祸水老妈艳冠天下的漂亮脸蛋,但她并不喜欢。但是,这个男人又是从哪里看出她的不喜欢,不接受?
她将脸颊贴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幽幽地感叹道:“真像做梦一样。”
严律指尖触到她耳垂微凉,帮她将衣服拉紧了一点,又从身旁捡起一件衣服帮她披上,笑问:“美梦还是噩梦?”
李莫如趴着不想动,懒懒地任他给她掀胳膊套衣服随意摆弄,嘴里答道:“刚开始是噩梦,然后是荣华富贵好梦无痕,最近是刀光剑影江湖梦,现在么……”她表情严肃,语气正经:“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春梦。”
她语气急转直下,泄气道:“春梦——了无痕啊……”
这些日子波折辗转,自遇到那个疯女人后,一日数变,她与他的生死总在一线之间来回徘徊,直到此时,才算真正把命揣回了兜里,春梦初醒,直恍若隔世一般。
将所有能穿上的衣服全穿好,仍觉得没有他怀中温暖,她又软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昨日要不是运气好,拿的不是冰蚕草,咱俩这会儿定是一滩血水旁躺着一具不堪入目的女尸。”
严律拥着怀中的她道:“我原打算将你在妥当的地方安置好,再返回去她药房搜找一遍,总归是三间竹舍,大不了将它们拆了,总找得出来。”
他笑了笑,又道:“我虽然自信你在我身边翻不出花样,但也没自大到真个把命交到你手中。我们下船后,宋先生便已经着人去寻访君莫愁了。无奎山这边,我的人今日一早便到了山下。那时我将你带来山顶,是因为在高处更容易与他们接应到。”
他揉搓着她微凉的耳垂,言语间有着淡淡地睥睨天下的从容:“想我死的人很多,但现在我还活得很好。”
李莫如将自己绻缩成一只小猫,窝在他怀中:“我倒忘了,你从来也没相信过我。”
严律将她的脸抬到眼前,认真地道:“我之前的话虽是为了引你注意,助你分神,但并非虚言。你那夜醉酒后很是可爱,我看着你狂放不羁的样子,心中便做了决定,你会是我的女人。”
李莫如笑得有点冷漠道:“要做靖南郡主的男人可不容易。”
严律换了个姿势,将她另一只耳垂放在两指间搓热,似乎毫不在意:“你那对耳钉子,那日在船上被我当成暗器扔给了那个南目人。回头找块好玉,配着你脖颈上的泪玉给你重做一对。你说做靖南郡主的男人么?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交给我罢!”
李莫如心中忽然一滞,对于他来说,成为靖南郡主的男人,只是明天去找个媒婆提亲便能办成的事情吗?这个男人是甚么人?整个东尧,能有资格向她提亲的男人,也不过屈指寥寥而已。她心中一沉:这个男人来头太大!
她自他怀中翻身坐起,回首凝视着他的黑眸:“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你喜欢我?”
严律笑道:“我说话斩钉截铁,向无更移,我之前所说并非虚言,我当然喜欢你。”
李莫如神色认真凝重,道:“自今日起,靖南郡主死了,被无奎山谷中的姜雪茹毒死了,死在紫宫砂的毒药下。”
她眼睛看着他,盈盈若水:“七爷,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既然是这样,咱们不若趁这个机会,一道去过咱们自己的快活日子,好不好?咱们一道在这山中也好,找个小村镇也好,扔掉过去,重新开始。”
“我也不管你是甚么七爷八爷的,咱们便当真去贩贩香料,当个小商贾,平平淡淡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好不好?”
严律初当她是开玩笑,后来见她神情严肃,不是说笑,眼底表露出不符年龄的成熟冷静。他一张脸渐渐冷了起来,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我虽不知你为何不愿意当那靖南郡主,但你有甚么顾忌,可说与我听,我会帮你一一解决。”
李莫如看到他脸上神色变冷,一颗心便已沉了下去,此时听他如此说话,心知自己这一番要求在他看来更像是玩笑胡闹,不说她匪夷所思,总也是不可理喻的要求。她尤不死心,做垂死挣扎般地努力,又问:“七爷,咱俩抛开过往一切富贵权势,借死重生,从此只做一对平平凡凡的小夫妻,你愿意不愿意?”
严律定定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只习惯以前平平凡凡的小市民生活,有血有肉有生气。高高在上如众星捧月般的小郡主,她做了十六年,从未感觉过真实。
这是李莫如的人生,不是她的人生。
当年看《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时,那种由娱乐感观所带来的同情怜悯,自她从这个世界醒来后开始,已经转化为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怖,这种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害怕伴随了她十六年。身边的人对她越是疼爱呵护,她就越觉得不真实,越觉得身边这一切美好像一个漂亮的肥皂泡。
事实上,她醒来后第一天所听到的内容,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这就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她牵扯进李莫如的人生越多,就越由不得她自己去支配这个新的人生。不论是皇帝老伯,还是王爷老爹,甚至是远在南目的南目国主刘筝,都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生杀予夺。
而李莫如是云芯儿的延续,她如果接受李莫如的身份,难免会坠入云芯儿的命运轨迹,迟早有一天要成为这些男人们或情感或政治上较量的工具。
云芯儿为她取名莫如,是因为做为母亲的她觉得,如果有得选择,其实这个世界不如不来。但她,从来也不是李莫如。她穿越而来,没有莫如。
楚门没有选择那个完美的摄影棚继续那个虚伪的人生,她呢?从那个拥有电视电影网络口水YY小说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如何选择她的人生?
这些,她无法向眼前这个男人说明白,即使说明白了,他也不见得理解得了。是她还未从昨晚的激情中冷却下来,或者是****的效果太过烈性,仍在燃烧着她的脑子。要求这个男人为她这个露水鸳鸯放弃自己的人生?这样的要求对他来说太过份。
她自嘲地笑笑,反过来,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放弃自己原本的人生规划。
既然像今天这样她都死不了,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自己呢?
高品质高水准高自由度的环游世界自在生活!李莫如将向你一路狂奔而去。
李莫如站了起来,强笑道:“七爷,我喜欢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男人,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但是,我想咱们还是就此分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