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文碧的房间出来,便看到了文渊和方迹聊着什么,文渊眉间似有疲惫,但脸上更多的还是安心。
天下低着头,向方迹道,“方统领,我们走吧。”
方迹便向文渊点头示意,提剑欲走。
天下行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身走向文渊。
明显地感觉到面前人的紧张和诧异。
依旧是低着头,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双眸子。
“多陪陪文碧,她心里有些话,不好和你说,”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昨日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希望文丞和天下,还同以前一样。”
说罢,也不再等眼前人的回答,天下转身便急急地走了。
只留下文渊一人呆在那里。还同以前一样?有些话说了,就如泼出去的水,又怎么能同以前一样呢?
文渊正喂文碧喝药的时候,阳城和莫迟一同来了。
两人站在床前,眉眼间的笑意都是那样的相似。真是一对璧人,文碧心里想,却也被他们晃的眼疼。
阳城似乎也有些尴尬,再用以前那样宠溺孩子般的方式待她已是不妥,可眼前这个让自己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真的让自己手足无措起来。
倒是莫迟先开了口,“真没想到,你是文丞的妹妹。还好以前我没有欺负过你,不然今日我可要倒霉了。”
莫迟是开朗的女子,一句话惹得阳城和文渊都轻笑,屋内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那样明朗的微笑,曾经自己也是有的。文碧羡慕的看向莫迟,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却再也笑不出来那样完美的弧度,“莫迟姐姐对碧儿很好,我都记着呢。”
阳城轻轻牵起莫迟的手,温柔的看向她,复又轻笑着看向碧儿,“我们都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的,只是没想到,缘分这样浅,你亲哥哥这么快就找回了。”
文渊听出阳瑞话里的玩笑,也笑骂道,“王爷你也太狠心,竟想就这样霸着我的妹妹不还吗?”
耳边的玩笑文碧都已听不真切,一双眼还是紧紧地盯着他们紧握的手。他说“我们”,多么亲密的字眼,自己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疼。
莫迟也同他们玩笑着,可眼角余光却瞟到了文碧怅然若失的神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莫迟感觉得到文碧的心。
虽然在大殿上喊出那句“不要”时,她还是神志不清的,但并不代表着这句话不是出自真心。
更可怕的是,有些情绪可能她痴傻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而如今清醒后方醒悟那到底是何种感情,这样的感情,只怕会来的更加猛烈。
想到这里,莫迟握住阳城的手更紧了些,阳城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冲她微微一笑,莫迟回以同样的温柔。
为了池漠,自己这一步必须得走,为了这一天,自己又耗费了多少心思。
文碧,我无意伤害你,但这份姻缘,我必须得守护。
文碧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一幕,低下了头,难过如巨浪一般一阵阵地拍打在自己的心头。莫迟和阳城是那么的般配,自己怎么能妄想着介入其中呢?
第一次觉得如此憎恶自己,可那样的冲动和想法还是一阵阵涌入脑中,无法抑制。
阳城和莫迟走后,文渊奇怪地问文碧,“你不是很喜欢王爷的吗?他刚刚说要认你做妹妹,你为何不回答?”
就在刚刚,当阳城问出那句话时,文碧的神情太过复杂,那样的沉默也太过长久,终究还是莫迟开口笑道,“做王爷的干妹妹,不就相当于皇亲国戚了吗?文碧可能是吓到了,你让她再想想。”也不知莫迟的话,有几人相信了,可除此之外,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文碧的反应。
文碧沉浸在哥哥的问话中,是啊,我是很喜欢王爷,所以才不想做他的妹妹。
可是抬眼看向文渊,这些话,只能同天下说说,又怎么能对哥哥说出口?
他已经背负了太多,自己实在不想给他徒增烦恼,让他为自己难过。
“莫迟姐姐不是说了吗?认一个王爷当哥哥,我还没做好准备。”
文渊看到她脸上的微笑,也不再多想,轻笑道,“王爷是真心的,若能多一个人疼你,也好。”
文碧闻言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哥哥,你快去厨房催催,我饿了,”文渊闻言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好,我这就去!”却在转身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天下早晨对自己说的话,“她心里有些话,不好对你说。”
“碧儿,”文渊转过身去,瞥到了文碧转瞬即逝的感伤,“心里有什么话,要对哥哥说。”
文碧因他的话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啦,你快去吧。”
天下在龙轩殿等了一天,还是迟迟未见尘舞过来,心里不禁也有些担忧,正想让巧儿去看看,便见晃进殿门的一角宫装。
抬起脸看去,果真是尘舞,这才放下心来。
还未等尘舞行礼,天下已一把扶住了她,面上不禁担忧道,“怎么来的这样晚?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尘舞唇角似有一丝隐忍,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又很快地淡淡笑了,安慰道,“毕竟在玉妃那里呆了一段时间,故而难免要同众人道别,耽误了一些时间。”
天下闻言也点了点头,笑道,“是了,我倒是太心急了。”说罢,便要伸手去拿尘舞的包袱,“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宫主!”尘舞方开口便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道,“小姐,尘舞是奴婢。”一双手却是紧紧抓着包袱,冲着闻言抬头的天下轻轻地摇头示意。
天下知道她想说什么。
如今是在宫中,人多嘴杂的。自己和阳瑞的那段牵扯不清的过去,说到底,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尘舞,自己也的确只能把她当做奴婢吧。
不然,这样的重遇故人,在有心人看来,只怕又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天下也不想再徒生风波,故而也缓缓地放下了手,淡淡吩咐巧儿道,“巧儿,你带尘舞去安顿一下。”
巧儿应道,便回头冲尘舞笑笑,在前带路。
尘舞迎上天下的目光,轻轻地笑了,满满的都是让人安心的温暖。
收拾好东西,尘舞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不多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抬手去拭泪,眼泪却是越流越多,再也止不住。咸湿的泪水流到小臂上,尘舞忍不住皱紧了眉。伸手撸起衣袖,斑驳骇人的红痕遍布,在眼泪的浸润下,更是透着丝丝疼意。
在玉玦殿的日子里,只觉得玉妃是个不太好伺候的主子,却未想到她竟是个如此狠厉的女子。
仿佛还能感到藤条抽到身上的那股火辣辣的疼,玉妃的话犹在耳边,“少你一个贱婢,我不会怎样,可龙轩殿里的那贱人不是喜欢你吗?那我便偏偏要糟蹋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以后的主子吧。”
“那个成天下果真是嚣张,连个奴婢都要和我抢吗?既然她喜欢,那便送给她好了,反正也是这般破烂,我倒要让她知道知道,贱人永远只能捡我不要的东西!”
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疼痛。在玉玦殿中,每为宫主辩解一句,遭到的毒打便更加狠厉。可自己心里的内疚和苦痛却是无法抑制,来到这里,本是为了保护她的,却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反而为她招致了更多的妒火和不满。
皇上的一道口谕虽简单,却已足以显示他对宫主的有求必应。这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宫主的恃宠而骄,故意挑衅。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尘舞满腹的内疚,却无法同宫主说。
直至深夜,龙轩殿里已是一片沉寂。
辗转反侧,还是无法安眠。身上的鞭痕还是火辣辣地疼,屋子里只能听到巧儿清浅的呼吸声,尘舞疼地抽气,却怕惊扰了巧儿,只能蹑手蹑脚地逃了出去。
静谧的月光下,这样安静的夜只让人觉得美好。
尘舞坐在了石阶上,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你怎么在这里?”蓦然的问话惊了尘舞一跳,慌乱中起身没站稳,险险地便要跌倒。
只觉得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身子虽是稳住了,可力道太大,伤口处疼地惊人,忍不住抽了口气,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方迹一向睡得晚,按皇上的嘱咐,每日深夜也都要来龙轩殿巡视一番的。
皎洁的月光下,看到那抹蜷成一团的身影时,自己心里说不出的熟悉感。直至她抬起头的时候,心里竟忍不住地有丝欣喜。
可是现在,眼前的人似乎因自己的触碰而万分痛苦。
方迹忙地松了手,见她眉间果然轻松了些。心下一动,又伸过手去一扯,果见月光下,斑驳的红痕分外狰狞。
尘舞根本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忙要缩回手,可他握的太紧,竟是动也动不了。
心内不禁恼火,抬头气愤道,“方统领自重些。”
方迹闻言,方收了手,看尘舞放下衣袖,转身欲走,不禁开口问道,“是玉妃吗?”
声音里的一丝心疼,连自己都始料未及。
尘舞闻言,惊讶地转身看向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他怎么就猜的到?
似乎知道尘舞心里想着什么,方迹扯了扯嘴角,“我早就猜到的。若说这宫中最善妒的娘娘,当属玉妃了。她可不是个安分的主,本就对成姑娘眼红,你这是自己送上门的,不拿你出气又拿谁?”
尘舞闻言不语,许久叹了口气,轻声道,“既是方统领都知道了,还希望你不要同宫主说。我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为她多生事端。”
早就猜到她要这么说,方迹看着眼前的女子,却觉得有些心疼。“为了曾经的主人,这般委屈自己,值得吗?”
尘舞闻言却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方迹,许久却忽然笑了,“她不是曾经的主人,是永远的主人。方统领,为了皇上,你也委屈了自己,你觉得值得吗?”
方迹不禁愣住,不仅因为她的问话,更是为她唇边醉人的梨涡。
看尘舞转身欲走,方迹忙道,“你这样子,成姑娘早晚都会发现的。”说罢,便拉了她的衣袖,让她重新坐回到石阶上,“我帮你擦点药。”
尘舞看着方迹也坐到了自己的身旁,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白瓷瓶。
见他拉了自己的手,尘舞下意识地便要缩手,却动弹不得。旋即,只觉得随着他指腹的触碰,手臂上一片清凉。
他的手指竟似有魔力一般,所到之处,火辣辣的疼痛顿消,只觉得说不出的清凉和舒服。尘舞忍不住闭上了眼,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看到尘舞紧闭的双目和舒缓的表情,方迹也忍不住地笑了,轻轻地拍她一下,“擦好了。”
尘舞睁开眼,有些羞涩,轻声道,“好多了,谢谢你。”
只觉得手指一片温润,只见方迹已把那瓶药塞到了自己手里,不解地抬眼,只看到他轻笑着开口,“你伤的肯定不只这一处,药你拿回去涂吧。”
尘舞正欲推辞,方迹却已抬头看向月亮,“今晚的月亮,真美。”
知道自己若再推脱,只会觉得矫情。尘舞看着那瓶药忍不住笑了,轻声问,“方统领平日里都随身带药的吗?”
方迹还是看着那轮月亮,轻声开口道,“习武之人,这些东西都是必备的。很多危机时候,全靠它们保命呢。”
一番话说的轻松,可尘舞也知道这背后的辛酸。
他的担子,又会比谁轻呢?毕竟,他保护的人,是当今的皇上。从当年屡遭大皇子毒害的皇子到如今被各国虎视眈眈的圣上,上官阳瑞的身边总不乏刀光剑影,更不乏暗算重重。而这一切,又都是谁帮他一一抵挡的呢?
这么多年来,又有多少次,他是靠着这些保命的药死里逃生的呢。
真不知该如何想象,把保命之药随身携带的他,活的会有多累。
忍不住心里一阵阵的酸涩,尘舞看着眼前的男子,却忽然觉得,自己和他,竟是那么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