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间,处处可闻百鸟的啼鸣,清脆婉转,煞是好听。
天下便在这百鸟啼鸣中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脚腕处甚是僵硬。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双脚,只见不知何时,已用几节枯树枝紧紧地固定住了。
天下这才发觉文渊已不见踪影,只记得昨日他将自己紧紧护住,一同滚下,理应在这附近才是。
天下攀着一棵树站了起来,四处望去,却依旧不见那身白衣。“难道是被昨日的杀手捉了去?”想到这里,如黛的秀眉紧蹙,昨日那群人来事汹汹,不捉到文渊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如若他果真被捉去了,自己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正担心着,忽闻身后传来杂草被踩踏的声音,急忙回过头去,只见文渊提着一只兔子看着她安心道,“你醒啦。”
天下一颗心终于放下,随后看到文渊捡了些枯树枝,寻了块干净的空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竟是利落地燃起了火。
天下盯着文渊,只看到他娴熟地处理兔子,又做了个简易的烤架,之后旁若无人地烤起了兔肉,实在难以想象眼前的文大人就是昨日自己口中锦衣玉食,不懂劳作的公子哥。
许是感觉到了天下惊异的目光,文渊终于抬起了头,唇角上扬,走了过来,“这样盯着我做什么?脚有没有好些,我来扶你。”
天下没有拒绝文渊的帮助,自己的脚伤自己还是清楚的。搭着他的手一步步地移过去,戏谑道,“没想到文大人竟会随身带着火折子还会如此娴熟地烤野味吃,刚刚那样子可是全无朝臣之态。”
“文渊早年随先师周游列国,什么样的苦都吃过,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自是有些经验,只是在这山野中找些吃食还难不倒我。”
他的话确实情理之中,想这文渊阅历丰富,处事淡定,这第一朝臣美誉的背后定是也有无尽的辛酸了。
天下坐着看文渊继续,清晨的山林还是有些冷意,只得抱紧双臂,蜷作一团。却闻得身上有一股薰香气味,清冷淡雅,却并非属于自己。天下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
又抬眼看向文渊,只见他白衣沾了灰尘,发丝凌乱,脸上有许多清浅的划痕。本是身为狼狈,却因他那轻松自得的神态,并不觉好笑。
“昨日你将我护住,我还未曾感谢你,”天下轻轻开口道,“文大人这薰香倒是极易沾衣。”
文渊闻言抬眼一看,果见天下脸色微红,看来这道谢是一方面,问罪却是主要啊,她心中定是怨自己昨夜抱得太紧,失礼了。
文渊似故意一般,随意地说道,“那与这薰香无关,只是昨夜成姑娘晕了过去,我又没有找到藏身之所,这山林中秋夜里寒气太重,我怕姑娘身子受不住,故而与你相拥而眠,共度一夜。”
天下闻言果真面色不豫,隐隐见着山雨欲来,文渊急忙岔开话题,“成姑娘在琼州一直唤我文公子,为何如今也开始称我大人了,文某觉得这称呼生疏了许多。”又塞了一块兔肉到她手里,“快吃吧,不然这兔肉可要烤焦了。”
天下心中虽有气,但一想文渊也是为自己考虑,合情合理,逃命时候哪顾得上那些礼数,若自己认真计较,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于是,接过了兔肉,答道,“在琼州时,你是文家公子,可出了琼州,你便是文大人了,天下既是要入宫,就得从现在开始学习礼数。”
文渊摇头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看到天下毫不顾忌地吃起了兔肉,却像是见到了什么奇特的事情一般。
“成姑娘果真与其他女子有诸多不同。若是文碧看到我如此对待这只兔子,定会大哭一场,然后为它讨回公道。成姑娘如此大方,倒好似习以为常一般。”
天下却不以为然地抬眼,“人都不一定活得下去了,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些东西的死活?伤春悲秋、爱怜万物是闺阁小姐们的喜好,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小只知道能活命便够了。”
文渊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她却只顾着填饱肚子,不再理会。
一只兔子吃下来,舒服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暖意。
文渊又拾了些树枝扔进了火堆里,一时间,火苗高涨,烟尘四起。
“你疯啦?!”天下急急地欲阻止他的动作,怎奈脚不听使唤,只得坐在那里,急道,“那群贼人未寻到你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如今还在四处找我们呢。你这狼烟一起,岂不是生怕他们找不到你吗?”
文渊看着火苗窜起的高度,满意地收了手,闲适地躺在一旁闭目养神,唇角是胸有成竹的淡淡笑意。
“他们也得有命来寻才是。”说罢,不再言语。
天下看着文渊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纵然心里再急,拖着一双残腿又能做什么呢?想他也不会没有事做去送死,故而也只得坐在那里,冷眼瞧着他有什么花样。
不多时,隐隐地听着上方传来了呼喊声,只是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天下神色紧张地望着文渊,他却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模样,仿似没有听见一般。
呼喊声渐近,听着竟像是许多人在齐声呼喊着文大人。文渊这才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杂草和尘土,冲着天下轻松地一笑,“索命的人未来,竟是救命的先到了。”
说罢便冲着上面喊道,“我在这里!”顾不上其他,保命要紧。天下便也扯开了嗓子帮着叫嚷,终于是把救兵唤了来。
一柱香后,天下一身狼狈地被救了上来,回头看看文渊,那神态哪里似刚刚落难的样子。而文渊也正抬头瞧她,见到她的神情,唇角一勾。看到了文渊熟悉的表情,天下方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文渊不顾天下的反对,让人用简易的担架抬了她,便和众人向着暗卫临时驻扎的营地走去。“怎不见方护卫?”文渊看了眼众人,不见那张熟悉的脸,每次外出皇上必会派暗卫相随,而他也是每次必在的。
一个暗卫应道,“方统领带人去另一个方向寻了,我们是看到狼烟方找到大人的。已经差人禀报去了,待大人回到营地,应该就能见到了。”
文渊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文大人,昨日的杀手已经全部毙命,我们发现,”文渊抬手制止了暗卫的话,“有什么话,回营地再说。”
天下在担架上看到了这一幕,知道他还是在防着自己,无奈笑道,生死关头都一起经历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知是该说这文大人为人谨慎还是疑心太重。
营地已经搭起了两个帐篷,杨铭左手臂受了伤,包扎的白绢已经被鲜血浸染,面色苍白地坐在火堆旁,望着火苗发呆。
倒是一旁的秦公公先看到了他们,急忙奔过来,“文大人,成姑娘,你们可是回来了。让我们一通好找,急死了都。”尖细的嗓音听在耳中,天下只觉得分外聒噪。
文渊应了他几句,问道,“方护卫还未回来吗?”“没呢,估摸着快了吧。”秦公公应道,便又接着抱怨他们昨日离他而去,若不是暗卫及时出现,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天下听得不耐烦,把头侧向一边,文渊注意到了她的疲惫,嘱咐众人把她送进帐篷,叫随行得大夫好好瞧瞧。
秦公公这才注意到天下的异样,忙凑了过来,“哟,成姑娘,你这是怎么弄的,我奉皇后之命带您去领赏,您要是出了事,奴才可是遭殃了。”
看着他脸上真切的紧张害怕,天下怕他又絮叨个不停,急忙道,“只是小伤,公公无需担心,调养几日便好,我先进去让大夫瞧瞧了。”不等秦公公答话,便急忙命人送自己进帐。不想秦公公直道不放心,竟也跟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文渊好笑地摇头,回头便见杨铭一脸愧色地跪在自己身前,急忙将他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杨铭脸上满是惭愧,“杨铭未能护主周全,若不是方统领带着暗卫及时出现,剿灭了贼人,怕大人也不能这般安然无恙。那我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文渊叹了口气,看着他的手臂,轻声道,“伤的重不重?待会叫大夫再看看。”
“杨铭这条命都是大人捡回来的,一条胳膊又算的了什么,只是还是不能帮到大人什么。”
“你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我,若不是你,我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羞愧的该是我了。”
杨铭闻言,脸上仍是不见一丝轻松。“昨夜我们检查了那些杀手,却是与以往行刺的人不同,看样子不像我们南部诸国的人,五官深邃,肤色偏暗,却像是来自北部极寒之地。”
文渊闻言沉思了一会,面有疑惑,更多的却是忧虑,“难道北部也开始有动静了?听闻辰国新任国君野心勃勃,早就想扩大版图,莫非是他们下的手?”“不论是谁下的手,可都是冲着你这第一朝臣来的。”只闻一声朗笑,一佩剑男子已走到了近处,手一挥,身后的一小队暗卫便去休息了。男子不算英俊,却甚为伟岸。浓眉大眼,古铜的肤色,浑身上下有一股习武之人的粗犷。此时正笑意吟吟地看着文渊。“好你个方迹,皇上命你暗中保护我,你昨日竟出现的如此之晚。如今见我落难,还笑得这般张狂。文渊可还真未见过你这般保护人的。”语句虽似责怪,脸上却全无恼意,只是开怀的笑颜。方迹一屁股坐在了文渊的身旁,戏谑道,“你这文大人对这行刺应该已是见怪不怪了。我只是想晚出来些,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不成想,你却还失踪了。”“怎么不怕死?不怕死我也就不会逃了,对了,”文渊想起了天下必是还在帐中被秦公公唠叨着,一时善心大发,打算进去解救,站起了身,冲杨铭道,“你先去那顶帐篷里休息吧。”手指着另一处,回头笑道“方护卫,你来陪本大人去瞧瞧那一品绣娘。”方迹闻言来了兴致,“好啊,我一介莽夫,倒也想瞧瞧被皇后亲封的一品绣娘是怎样个蕙质兰心的人物。”说罢,二人笑着走向帐子,还在帐外便听到了秦公公那尖细的嗓音。两人相视一笑,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