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什么的,最无聊了。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这般要那般,我就要这样那样、就不这般那般又怎么了?——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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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大热天儿,佩儿丫头被晒得满脸通红,一边拎着忘记放下的搓衣板,一边狼狈地满院子追着同样面色通红但气定神闲的周生生。后者此时正以诡异的速度飞快爬行,依依呀呀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懂的话。天太热,周生生早前费了整整一刻钟,动作生疏地将浑身上下扒了个精光,再不准佩儿给她穿衣服。现下那光亮的屁股蛋,在正午太阳的普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小家伙爬得起劲,眼皮底下冷不丁出现一双软绸绣鞋,她闪了闪纯黑灵眸,顺着鞋子把脖子仰得老高。刺眼的太阳底下,一个眼波温柔的年轻美妇,身边散发着淡淡的金色,乌发上的白玉簪子被照射得透亮。美妇正弯着眉眼对她笑。
“夫人。”两个字从周生生嘴里慢慢吐出,十分清晰。她刚满半岁,个头已经与岁余大的孩子一般大,最近正在学会说话,虽然称谓和用句颠三倒四,咬字也不大准,但偶尔也会冒出几个清晰的词。“夫人”一词,她是跟佩儿学的,她管自己的娘亲叫“夫人”。
顾氏无奈地摇摇头,把脚底下呆呆打量自己的女儿抱起来,抽出帕子细细地给她擦脏兮兮的脸蛋和小手,做完这些后从袖子里拿出个大红色的精致小鼓,转着鼓逗她:“生生,喊‘娘亲’。”
佩儿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见状也跟着附和:“对啊小姐,要叫‘娘亲’,不是‘夫人’。”
小娃娃溜圆的眼珠子随着那小鼓骨碌碌转着,又喊着声“夫人”,开始不耐烦地把身子在顾氏怀里扭来扭去想挣开。
顾氏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却也无法,叹了口气,把女儿放下来。这孩子,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来都不肯叫她一声娘亲,对自己也总像是少了一份亲近。日后长大,希望不要如此才好。
周生生刚沾地,便手脚飞快地朝不远处一小滩泥水爬去。抢在佩儿反应过来阻拦之前,一屁股坐了进去,兴高采烈地拍起泥浆,肉嘟嘟的脸蛋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顾氏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由着女儿疯玩。生生的身子长得太快,怕别人看出异样,她很少带她出门,怕闷坏了女儿,便不怎么拘着女儿的性子。余光瞄到高小胖圆滚滚的身子,她笑了笑,拍拍佩儿的后背:“佩儿,你去忙吧!生生和小胖玩就行。”
小胖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发生在周生生身上的怪事他见过许多,却也忍着没向别人提过。顾婉曦倒也担心过高小胖会泄露女儿的秘密,只是她不能让孩子这么孤单长大,加上曾经有过神算先生提醒过她,说周生生是福泽深厚之人,凡事随缘就好,不必太过刻意。所以女儿有了玩伴,她自然不会阻拦。实际上,高小胖会给周生生把尿,当起小奶爹似模似样。所以通常有他在,顾氏偶尔也会放心地小憩一会。
顾婉曦并不知道,藏心事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有多么痛苦。其实高小胖早已为自己当初的承诺做过许多次挣扎。对他而言,周生生虽小,但能耐可大了!
“周生生,看我给你带了两只蛐蛐。”高小胖吃力地把周生生从泥浆里提了出来,放了只小竹篓在她面前。里面的两只身形偏小但精神抖擞的蛐蛐正神气地挥着触角。
奶娃娃也不理男孩,起初很安分很认真地盯着竹篓里的两只小东西,那俩家伙此时正处于比斗气势的阶段,触角竖起互相观望着对方,身子一动不动,但是很快周生生便没了耐性,不等它们开打,嫩生生的胖手已经戳了进去“去!去!”地喊着。
“周生生,不是‘去去’,是蛐蛐,要叫它们打架才好玩。”高小胖很好心地提醒她,小眼睛死死盯着周生生的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弄死他这两个宝贝,他非常清楚,周生生“不小心”的情况会经常发生。
不过自我感觉良好的周生生显然不打算接受高小胖的建议,她只漫不经心地瞥了高小胖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在大碗上,继续使劲往往碗里戳,“去!去!”喊着地鼓动那两只蛐蛐。这两只蛐蛐也真是倒霉,好死不死落在一个身怀妖力、又不懂得如何控制的小屁孩手里,于是悲剧发生了。
小奶娃高昂的斗志无意间激发了体内的妖力,致使两个蛐蛐此时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不要命似地斗起来。高小胖一开始还看得挺起劲,后来越看小脸越是惨白。他的两个宝贝蛐蛐已经打得上气不接下气,精神亢奋异常,胳膊折断肠子横流,仍不肯收手,因为周生生还不停地“去去”刺激它们。小奶娃已经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拥有超常的力量——妖力,这个发现催起她旺盛的破坏欲,此后的三天里,周宅里除了人以外的所有物件全被她当成试验品毁得面目全非。
两只血肉模糊千疮百孔的蛐蛐终于气竭身亡。周生生满足地收手,顿觉意兴阑珊,正巧见猫儿叼着抵死挣扎的鱼路过,便扭着裹着尿布的屁股跟着爬去,独留高小胖对着惨死的两大“常胜将军”潸然泪下。
他决定,今晚再去对着树洞倾诉心事。
不过伤心归伤心,止住眼泪的高小胖还是想起照看周生生的事,可是此时哪还有女娃娃的影子?
小憩醒来的顾氏和洗好衣服的佩儿一来就得到“周生生不见了”的消息。两人急了,虽然知道周生生比别的孩子身子骨壮实,但这么小的孩子,怎教人放得下心?
好在宅子不大,三个大人把所有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不约而同地奔向一处——赏鱼池。
几人远远见到周生生时她正拽着小猫的尾巴将它甩进池塘里,砰地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周生生看着沉进水里的猫挣扎着浮出水面拼命划拉,咧嘴“咿呀”大喊一声朝池子爬去,小脑袋一寸寸往里扎。很快,她的小身子顺着光滑的石头栽进水里,“砰——”,溅起更大的水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一声尖叫从顾婉曦口中发出,“生生!我的生生!”顾氏几欲晕倒,但强大母性力量支撑着她跌跌绊绊冲过去,二话不说就要往水里跳,她绝不能让生生有事。最后还是佩儿及时将她拉住她,自个儿跳下去。
周生生自然不通水性,她那点微弱妖力也不足以使她安然无恙。她在里面胡乱扑腾了几下,又呛进一肚子水,在妖气勉强护着心脉的情况下,竟还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水里的鱼。大人们永远不会明白,此刻只剩下一口气的周生生已经完全把自己幻想成了一条鱼。
周生生的想象力很强大,然而她的生命力更是强悍,当佩儿好不容易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时,那发紫的婴儿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眼见孩子断了气,顾婉曦慌得六神无主,她颤着手将女儿使劲地揉进怀里,“生生、生生”地叫唤,这个举动恰好让胸腹受压迫的周生生噗地把肚子里的水喷出去。女娃娃抽了一口大气,脸上很快恢复血色。
“小姐醒了!”佩儿欣喜地喊着,激动地捧起周生生的脸端看,“夫人你看!小姐没事了,小姐醒了!”
“生生,你快把娘亲吓坏了,以后不准去那玩,知道吗?”松懈下来的顾氏反而哭了,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屁股蛋,不管她一边指着池塘“鱼鱼”地叫着,一边奋力挣扎想逃离母亲的怀抱。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然而她们不知道,透过围墙的缝隙,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将方才之事看得清清楚楚,那眼睛的主人,正在酝酿一场对周生生母女不利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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