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阳,虽是大汉朝的公主,却注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早在南宫出嫁匈奴的那一天,她爬满泪珠的面庞就已经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痛苦的叫喊声就像是即将推开地狱之门那样的让人恐惧。
也是那天,我看到了父皇的不忍,可是他的目的让我在心中埋下了对他仇恨的种子:他用自己亲生女儿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大汉江山无法预知的和平。
我,从小在母亲和夫人们的争斗之中长大,在父皇的安排下披上红色的嫁衣:长安街上的豪华车杖,众人艳羡的目光,驸马的卑微谦恭。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心中充满了对于美好情愫的向往,但是我是个公主,就要注意皇家的体面,要担负大汉朝的责任。
虽然曹参是个谦恭有礼的人,性情温和,待我很好,可是性格过于懦弱,身体虚弱的他定然无法完成平阳的憧憬。
母亲说过,当一个女人经历生命的诞生,她会听天任命,会学得平淡和隐忍。
果然,我和曹参有了一个儿子,那清脆的啼哭声第一次传进我的耳畔,我心中所有的忧郁和烦闷就烟消云散了。本以为相夫教子,富贵荣华,这一辈子我就只能这样度过——
就是那天,不可预期——
一个英俊的男子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带给我执着等待的信念,带给我追求幸福的冲动和能力。
就是平阳府中新进的一批仆人,其中一个叫做卫媪的中年妇人,她是带着三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进府的。
那个少年虽然比我年少几岁,可是英俊的眸子中总是带着一丝凛冽的气质,他的坚定让我感到亲切和深刻,像,真的像我那个英姿勃发的弟弟,当今的皇上。
早在南宫离开的那天,弟弟不顾阻拦,一直追着车队直到自己的再也看不见和亲车队的影子。他拒绝我和母亲的搀扶,愣愣地面对着那个凝固的方向,对我说:“姐姐,我会踏平匈奴,我不会让姐姐白白的牺牲的。
“那是一种感情上的共鸣,也许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喜欢并且熟悉这一种眼神。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亏待这个叫做卫青的少年,走上前去询问他:“你可有什么长处?本公主才可为你安排差事。”
他跪在我的面前:“启禀公主,奴才并无长处,只是深爱养马,若得公主允许,愿为公主驯养宝马。”
“罢了,你且去马厩中吧。”
“奴才谢公主之恩。”我眼神牵扯着他的背影,忽然间顾及到四下的站立的下人,忙收回眼神,正了正衣襟。
许是曹参在病中,孤单寂寞,少了点趣味,可是脸上的火热让我再也难以掩盖,就算现在的表现是对忠贞的背叛也无法顾及。
两年后,曹参油尽灯枯,死在了府中。
于是,那漫漫长夜,孤独的我,冰冷的床榻,暗暗的烛影永远也带不来沉沉的睡梦。倒是有一个值得深交的奴婢,叫做卫子夫的,她看得清我的孤单,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的诉说。父皇不幸也在这个时候驾崩,朝中的权力更迭,彻儿最终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因为我的身份,各种宴会也是无法缺少——每日来往于阿谀奉承之间,娇颜之下,樱桃小口送进的是愁闷的酒浆,高贵的装扮掩盖下,谁又能懂得我的孤单。
我与皇上的关系亲近,他推行的新政受阻,百般苦闷之下来到我的府上。母亲早就和我说过,虽然彻儿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的皇位专宠陈阿娇,可是那个女人竟然多年未孕,为了绵延子嗣,巩固地位,必须充实**,而这个任务只能由我完成。
一众美女在弟弟的面前,他却独独相中了我身边最为宠爱的侍婢——卫子夫。他要带走卫青和子夫,带走两个我最为信任的人。我无法不答应他的请求,百般无奈之下我送走了两人。
望着他在骏马上高大健壮的身躯,我只是在心中默默说着:”卫青,相信我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不只是为了我那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弟弟,也是为了抓住自己的未来。
只是苦了我那贴身的侍女卫子夫,我本是心疼她的,只是我弟弟的执拗还是只有我最为了解,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拦,更何况他是当今的皇上,大概仍旧是命运弄人罢了。
在深宫之中生活了十几年的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在那个蛮横的陈阿娇的眼中不会那样的简单,果然不出我所料,子夫派来的奴婢隐隐说出的话让我意识到卫青处在危险之中。
也只是在那一刻,我从自己梳妆时正在安插进鬓发间的玉钗不可控制的颤抖中看清了自己的真心:他就是今生我的依赖,就在此刻,不论风霜雪雨,刀山火海,我必定是要救他去。
转念想想自己竟是那样的自私,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就将毫无势力的卫氏姐弟送入深宫——“人间的炼狱”。
救回卫青后我为自己的鲁莽决定而懊悔,不过我那血气方刚的弟弟竟然为了子夫亲身前往营救卫青。我知道他是深深地爱着卫子夫也是真心的欣赏卫青,这也是让我安心等待下去的一个重要的理由。
还记得他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只有我和他在帐中,他仍旧那样的谦恭有礼,将我当做他的主人,可是我讨厌这种恭敬的感觉。我紧张地靠近他的身边,将他的脸庞禁锢在我的面前:“将军此次出征必将凯旋而归,妾身将在长安盼着你胜利而归的消息,已经等待了那样久,君可知道妾之深意?”
他惊讶地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但是停在那里,抚摸着我柔顺的发丝,将他的坚定给我。我知道他的能力,预知了他的胜利,长安的捷报频频传来,他已然被封为关内侯,大将军,身份地位已然不可一世,谁能想到当年的一个骑奴今天竟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从那天开始,他可以再皇宫之中骑着高头大马等待百官的祝贺,我的愿望实现了。对于我来说,我根本无法接受地位悬殊的爱情,不是我的虚荣而是我的地位,从孩童时期接受的教育就已经不允许我可以有这样的妄想。
好了,现在这一切已经顺理成章了,子夫促成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穿上红色的喜服,若是对那种美好有强烈的盼望又怎么不能欢喜和紧张呢。
他,依旧那样的英俊潇洒,高贵的服装,高高的发髻,强大的气势,不愧是一代名将,我的夫君,妾此生情将依你,命应寄你。
他在沙场上英姿勃发可是在朝堂上却不及那些钻营取巧的大夫们,卫青过于谨慎,他的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憨厚是任何外在的影响都难以消除的。
他一直对我说:“我卫青,为沙场而生,若离开那片土地,远离了号角的争鸣反而觉得人生乏味不堪。”
我笑笑,对他说:“将军不是还有一个家族的责任要肩负,怎么又对人生如此的厌倦乏味。”
他看看我:“是的,卫青今生能娶公主为妻,相伴今生从来都不会感叹人生过于冗长。”
他的话说得人心中暖暖的,可是我却在懊悔,自己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灵的深处——
不久,他病了,病了很久,眼神中再也不会寻找到当初烈焰一般的熊熊火焰。我时常在他的病榻边上徘徊,强忍着自己的那份不舍和悲伤,可是有些时候仍旧情不自禁,泪水就在脸庞上泛滥开来。
他伸出仍旧宽大的手掌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平阳,不要这样,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幸福和快乐,我想给你的就是这些。”
他的话那样的平凡,朴质无华,也或许因此才让我久久难以忘记,总觉得心底暖暖的。
终有一天,他再也不能陪伴我看明亮的阳光了。望着月光照耀下空空的床榻,一身的素衣,头上的银发。平阳,你还要什么,他给了你一直渴望的温暖,给了你白头到老的承诺的现实,虽然匆匆走了,你却要为他的族人活着,这是你对他的回报,给他的永远的爱。我仿佛又听到了战场上的号角争鸣,看见了他在战马上的英姿,看见了卫氏一族荣极大汉王朝。
回到现实,繁华背后的失落和凄惨让我时时警惕,时时担忧。将军,我愿意长久等待,长久的守候在你的旁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