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凉亭里，一壶凉茶，两个杯子，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她不说话，月色西移，她算不出时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看不真切，有着迷离的朦胧，可是越是看不真切，脑中他在白天的脸庞越是自然的清晰起来，明明不是一张好看的面孔，怎的就让人的视线忍不住的停留？
不过，她是讨厌他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便讨厌他了，可是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情绪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所以她将那样的情绪小心的隐藏起来，用一次比一次的冷漠，一次又一次的视而不见来对待他，一如她对待其他人一样。
她微眯了眼，是什么时候对他的厌恶变了质，又是何时竟有了依赖的感觉？
入口的茶涩的很，她微皱眉头拉开了茶杯，隐忍着考虑是将口中的茶吐出，还是勉强自己咽下去？
“如果难以忍受就吐出来吧！”
季彦笑着伸手将茶杯从她的手中拿开，随手一甩，那茶水便落入了他身后的黑暗，渗入不知名的土中。而那杯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撮白色的粉末，被吹散在夜风中，再不见分毫。
叶凡含着涩茶，盯着他看了三秒，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紧皱的眉头许久都没能舒张来。
“我原以为族长会来的早些。”他低头，敛了眼帘。
那话中话她却是听的清的。
他在抱怨吗？
抱怨她的晚来而坏了原本的好茶？
她沉默不语，眼底却毫不掩饰的显出了浓浓的不满来。
他看到，唇边的笑意更浓：“有机会也让我尝尝那饭吧！”
说着，脸上，眼底也配合的露出了一副思慕的情绪，像是真的想要吃那饭一般。
这一次，她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松动，冷意环绕在她的周围：“哼，小人！”
“小人？”他发笑，实在是不解这两字怎就和他划上了等号。
“难道不是？”她冷笑，拂袖站了起来，眼睛却还是盯着他。
他摇头否认，仍然是好脾气的笑着：“季彦自认不是！”
“不是吗？”
黑暗中虽然看不真切，却还是能够感觉到这院落的空旷的气息，怕是除了此刻他们身处的简陋凉亭，再无其他景物，更别说是什么昙花了，他先用谎言让她许下会赴约的诺言，而后却又在背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现在又是一副温和的嘴脸，这个男人当真让她易怒。
忽然，他皱眉，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头顶的灯笼在他的弹指间瞬间被点亮，光线明亮足够让他们看清楚彼此。
她的娇嗔和他流露出的心疼在此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如头顶的灯和那石桌上的小灯。
“别恼，也别咬着下唇，这表情不适合族长！”
他的声音暗哑，语气轻柔的似乎包含着浓烈的不知名的情谊，专注的眼黝黑的似黑洞，带着蛊惑的力量。
她在第一时间避开，飞快的向后退一步，有效的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懊恼的轻喝：“别碰我！”
她气他，很多很多！
总是叫她族长，总是在表示亲近后给予冷漠，总是让她怀抱希望又怀抱着怨恨，总是让她觉得温暖又寒冷，总是让她.......深陷!
他不在意的收回空中的手，温柔的轻笑：“如果族长不露出刚刚那样的表情，季彦便不会碰族长。”
如此理所当然的无赖语气，比起白日里柏炜孟浪的轻薄，更加让她觉得心烦，从脚底串上刺骨的冰冷。
深吸一口，她强力压下自己上涨的怒气，恨声问：“你骗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为了白日里那个吻的话......
“也许季彦有所隐瞒，又或方法不对，可绝对谈不上骗！”
他责怪的眼神，略微严厉的口吻，仿佛事实正如他所说的一半，他没有骗她，一切都是她无理取闹。
狡猾的男人啊！
看清了眼前男人的真面目，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让她失去她的冷静，因为愤怒能够降低人的思维能力，有便于他牵制她。这个男人当她是猎物，他想要拔去她的外壳，想要她变得****，想要看到她失去自我时的表情，并且他极为享受这其中的乐趣。
他和他当真是如此的像啊！
可她就是迷恋这样的他。
到底他还是因为那个吻生气了，可道歉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也有她的矜持。
“季彦，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幽幽的问，让季彦有些意外，可惜这样的情绪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的脸上永远有一张微笑的完美面具。
“你认为自己有什么是我想要的，族长？”他这一声族长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却丝毫不影响他面上伪装的温和。
叶凡摇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季彦略带失望的笑：“不，你有我要的，你懂我在说什么！”
叶凡扭头：“我不知道！”
他笑，不再纠结在这样的话题了，拉着她的手温柔的握在手心，让他的温暖一点点的渗入她微凉的手心。
“季彦，你让我迷惑！”
“嗯？”
“你，不是叶氏族人，却在族内享有很高的声望和地位；明明是个外人，却得到了所有长老的认可，虽然没有实际的名份，却掌握着仅次于长老的权利；我看过你在族内的记载，五年前的你在族内是个平凡到立刻死去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奴仆。”说到这，她忽然笑了：“我一直在想那是不是个巧合？你说天底下会不会有那样明显的巧合？”
“.......”他依然在笑，却多了分僵硬，多了分阴冷。
她盯着他笑：“你在奇怪为什么过了一年我才又这样的想法吗？”
她轻轻地摇头，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悲伤：“我一直都选择相信你！”
他松开她的手：“那为何现在不相信了呢？”
她笑，却是自嘲。
“我一直都知道我父亲叶建清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为什么你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他的房间？为什么他没让你去叫人，而是让你将他的遗言写下来？他怎么会相信一个不姓叶的外人？又怎么会知道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奴仆会写字？这一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不说话吗？是无话可说？还是默认？”
她紧逼，丝毫不放松对他的撕咬。
终于他不笑了！
“你认为我杀了你父亲吗？”
她无辜的摇头：“我没有这么说啊，只是觉得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合了呢？”然后故作天真的问他：“但是你知道吗？当所有的巧合组合起来那边就成了事实，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事实存在呢？”
他冷眼看着她，很久之后，她听到他说：“如果我说事实是我杀了叶建清呢？”
她愣了，他似乎坦白的意外，只是她其实并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凶手，只是对于她父亲叶建清的死，她有太多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而他出现的太巧合！所以她不得不怀疑他，不得不想那些巧合的背后。
“怎么？害怕了？”他嘲讽的笑，伸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恶意的轻捏：“怎么这回不喊让我别碰你了呢？”
她用力打开他的手，力道太大，掌心火辣辣的疼，心里却很冷很冷。
“女孩，你的怀疑很多，可惜有些事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即使事实摊在你的眼前！”
这是他整晚对她说的最真切的话，莫名的她就是知道，只有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的季彦是真的季彦。她相信他在告诉她某些事，心里像被挖了一个洞，他的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头，丢进洞里，填上了一些空虚，她不确定她父亲叶建清的死因，可是此刻她确定他没有杀她父亲。
但是同时她也知道对他，她的心有了另一个方向，也许从新认识想，抛开个人的情绪，会有不同的想法。
“某一天你会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某一天你会知道真正的我，但是现在，女孩你需要懂的东西是这个！”
他转变的很快，转眼间又是那个她熟悉的让她厌恶又迷恋的季彦。那轻快的语气和温柔的笑脸，似乎在说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她皱眉盯着他手中的几本书，久久没有动作。
“拿着！”他将书本送进她的手中，解释道：“这几本记载了叶氏近几百年来的武学发展，并不是全部，不过这些武功适合你的体质，在时间上的要求也比较少，以你的资质，不必耗费太多时间，一年内必有所成。”
怀疑的情绪不受制的飘然而上，这几本书她自然是见过的，可惜叶将人却不允许她动，不是因为族规，而是说是要等时候才能教与她，而他居然可以轻易的将这些拿出那个典藏阁，更让她心惊的是他对叶氏武学的了如指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