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着了一身八宝福的灰黑宫衣的魏忠向连翘打了个千,含了例行公事的笑:“皇上在紫竹院里等着公主。”
连翘原本在潮汐殿前的拱门前立着,闻言眼角去看身旁的小婵。太阳已经落到宫墙下,就要天黑了。李晏叫了她去紫竹院做什么?小婵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倒是魏忠,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笑:“皇上说了,公主独自前去就好。”言罢侧身单手做了个恭请的动作。
连小婵都不能带,走在皇宫里的长而精雕的回廊上,连翘在魏忠身后轻声道:“大典的事情,还要谢谢公公了。”先前在先皇帝要策她为妃的典礼上,就是他在皇帝倒下时推了她一把。
魏忠连步伐都未停顿分毫,依旧是背对她引路。只在前面平静的答她,“公主不要折煞奴才了,奴才也不过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办的。”
皇上?
一定不是指的先皇帝,是李晏?
他那时提前叫魏忠将她推出众人视线,是早就知道会放生后来的大乱的?
她秀气的眉头不觉皱起来。
魏忠却是头也没回,道:“公主不要乱猜,皇上只是特意叫奴才照顾公主罢了。”
她点点头,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见,遂低声“恩”了一声。
她先前拿了李晏的玉牌,他不仅不追究,还叫魏忠在大典上照顾她,又想起他前几日还在李鉴手里救过她,不禁微微笑起来。
她一面跟着魏忠向紫竹院走着,一面心里盘算起来。近来因为老皇帝驾崩和登基的事情,李晏亦是忙得很。现下来找她,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或许是要放她出宫?
来了紫竹院却不见李晏的身影。魏忠将她安置在院前的竹凳上。立在她身旁道:“来人啊,为公主取七弦琴过来。”
连翘皱了眉头,就要站起来,“公公是否弄错了?本宫并不善琴,且未说要在这里弹一曲。”
魏忠依旧是笑,弓了身子,“公主息怒!这个,是皇上的旨意,奴才不得不照着做啊。公主不要难为奴才。”
说话间已经有两名宫女抬了长矮桌,置了尾七弦琴。整齐的放在连翘跟前。李晏的意思?他什么意思,莫非他是想要听曲了?
他若是想要听曲,大可以叫宫里的乐师弹给他听。她可不擅音律。还是他听腻了大秦的乐曲,想听听云尚的曲子?
那恐怕就更要失望了,云尚有名的曲子,她是知道,可惜半支都拨不出来。连翘随手拨了几个调,断断续续弹了一段,终究是自己都不忍心再听,遂抬了头去问静候在一旁的魏忠。
“公公不是说皇上在这里,怎么本宫来了这么久了,都还未见着皇上。”
魏忠正在震惊她拨的那一段,究竟是《汉宫秋月》还是《广陵止息》。他在这宫里待了十几年,见过不爱音律的,没见过这样不会音律的。他只觉得额上直冒虚汗,这皇上,赏味奇特。
连翘自然不知他心里那些小九九,于是又问了一遍,“魏公公,皇上呢?”
“你果然还是没有长进。”却是李晏的声音,带了些许随性。他从紫竹院的偏道走过来,随意摆摆手,“都下去。”
“是。”魏忠连着两名宫女皆退了下去。连翘犹自不解,他口中的没有长进之人,莫非指的是她?人都走了,她才从竹凳上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连翘见过皇上。”
李晏也不回她,反而拉了她的手一起坐到长长地竹凳上。他伸手拨了个高调,转首问她:“你方才弹的是...”
“回皇上,是高山流水的上段。”她低了头认认真真的答他。
她方说完,李晏禁不住低低闷笑起来。他细细的看连翘垂下去的侧脸,瞧见她一脸正经,终究是忍不住了。“呵呵”笑出声来,“高山...流水?”
连翘这才觉得不对劲,抬了头去看身旁的李晏。他依旧是俊雅非凡的样子,正笑得嘴角都扯了上来,眼睛里水水的都出了泪,可见是乐极了。见她奇怪的瞧他,他仿佛是更加止不住笑意,又问了她一遍,“你弹得是...高...山...流水...”
他似乎是万分艰难才完整说完,连翘觉得她长得应该没有到那样好笑的地步,心里想到,定是因为她那无人能及,坏得不能再坏的琴音叫他笑了。
她脸上觉得有些烫,定定神反倒露出愉悦舒心的笑,“谢皇上赞赏!”
赞赏?若不是离得这样近,李晏几乎以为自听错了,他有赞美她弹的奇怪的曲子吗?他明明是被她不明所以的曲子和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弄笑了。
见他渐渐止了笑,无声的等她下一句。连翘依旧是笑,“琴曲的目的不过是叫人听的如意,皇上方才笑得那样开心,不就是对连翘莫大的赞赏吗?”
李晏看一眼她,又看一眼长矮桌上的七弦琴。点点头,“公主说的是。”顿了顿,又把脸转向连翘,“可是你弹得那样好,我只给你个笑,这奖赏太小了。”他又露了几颗细密的白牙,还没有自称“朕”。接着道:“不如这样,我赏你些别的如何?”
奖赏好啊,比处罚要好不知多少倍。先前爹爹嫌她琴棋书画学得不成样子,还罚过她每日里由专长的姑姑督促着学习。她那段时间真是不分白昼黑夜的练,练的她见着与之相关的物什就头疼不已。许是她实在太不争气,爹爹后来也不管了。她倒是乐的清闲。
李晏这样说,她甚是愉悦,简直是笑眯了眼问他,“不知皇上要赏些什么与连翘呢?”
“你猜呢?”他低了头去看她,声音渐渐低下去。
连翘微微靠近他一些,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自然不是金就是银,再不然便是布匹?”
李晏却并不说话,转了头定在她脸侧,靠得太近,她都闻得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一如先前他为她披的那件外袍上的男子气味。
她转了眼直直对着他墨黑狭长的眼,仿佛是海底的漩涡,叫人不觉陷进去。一时间只觉得情形有些古怪。不禁理的稍稍远些了,才清了清嗓子,“皇上?”
李晏方才有了动静,他依旧是看她,缓缓笑道,“我赏你个皇妃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