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好的。”长公主着了一身的绛紫绣云纹的长袍，缓缓地从侧院行过来。她伸手点了点身旁的一棵还未长高的翠竹。笑道，“皇上且莫怪罪下面的人，是本宫叫了他们不要通报的。”
李晏脸上未显不悦的神情，笑着皱了皱眉角，“姑母哪里的话。”
连翘从长凳上直起身来，托手向长公主的方向行了一礼，“连翘见过长公主。”长公主笑道，“本宫并未带随侍，不必多礼。”她拿手压了压紫纱袖口的褶皱，抬了脚缓缓走至放了七弦琴的矮桌上，不经意的拿手拨了两声，“这琴确是个好乐器，可惜，若是没有擅长弹奏的伯牙，又怎么会谱出出彩的曲子呢？”
连翘更是低了头，“长公主说的是。”
长公主却是拉了她的手，将她轻轻按在长凳上，对着她身旁的李晏笑了笑，“皇上的意思呢？”
李晏低了低头，嘴角勾了一个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又皱起眉头，抬眼对长公主轻点了两下，“姑母说的是...可是伯牙的琴，还得有子期赏啊。”
他视线定在长公主容颜依旧姣好的脸上，从连翘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眼睛里含了太多她所不了解的东西。
长公主避开李晏的眼，反倒站到连翘身旁，染了石榴红的手指轻轻搭在连翘细瘦的肩膀上，“皇上，虽说姑母年纪大了，可心还未老。弹琴奏曲什么的不行了。提点不敢说，在你腾不出手时，稍稍的在旁边拨两下还是足够的。”
李晏只笑不答，长公主也是笑起来，“闲话不多说，皇上都已经二十有二了，照理说，应该早在做皇子时便娶了正室了。一直耽搁着，姑母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受人牵制。”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下去看李晏的神情，见他表情几乎没有变，仿佛是等了她说下去。她轻轻拍了拍连翘的肩，“现如今皇上即便不情愿，为了大秦的江山，依旧要将身边正室，也就是皇后的位置，给梁将军的女儿梁辰媛。”
连翘不禁去看身旁的李晏，原来他也并非是真喜欢那个梁将军的女儿。先皇帝死的突然，他又是才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根基自然不稳。需要政治联姻亦是必然。而那个梁将军，他掌控大秦大部分的兵力，李晏幼时还在他府里住过一段时日，自然是选他。知道她在看他，李晏的神情微微变的有些窘迫，稍稍往另一边偏了偏头。
长公主暗暗发笑，声音却是平淡无澜，“好在还有连翘。”
听见长公主嘴里徐徐吐出自己名字，连翘倒吓了一跳，听起来像是与她有很长时间的交情一般。亲亲密密的。她尴尬的笑笑，“长公主说笑了。”
长公主露了一脸的严肃神情，“本宫哪里说笑了，幸而有你做皇上的皇妃，皇上身旁也好有个贴心人儿啊。”
连翘只觉得更加尴尬，却也只好扯了嘴角笑笑。
李晏倒是适时的出了声，“姑母，您究竟想说什么？”
长公主终于将手从连翘肩上拿下来，连翘微微松了口气。听着长公主带了笑意的声音说：“连翘也不是外人，本宫就不兜圈子了。既然皇上要封梁辰媛做皇后，又要纳连翘做皇妃，不若这样，这两人一同册封。”
后妃同纳，与礼法是不合的。皇室的正室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即使妃子再得宠，也不过是国家用来绵延子嗣的妾室。妻妾怎能同日行礼？
连翘还因为李晏的身份没缓过劲来，女子本就要嫁人的。虽说她不想嫁一个官臣之家。然而也没得选择，她总不能再跑一次。况且，她要嫁的，还是李晏。她虽说没有过与男子相恋的经历。可是她明白自己曾为他心动过，嫁给他，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如果他真在大婚之日册封自己，自己怕是要受到许多人的非议了。
她从坐着的竹凳上站起来，向着长公主微微颔首，“万万不可的。”她又转身朝李晏微微点了下头，“承蒙皇上厚爱，册封连翘为妃。然而连翘不过小小云尚王爷之女，怎敢与皇后娘娘同时受封？”她又将头转回长公主的方向，“连翘知道长公主实是好意，然而若真这样做了，想必梁大将军定是心生怨恨，以为皇室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样必定要使君臣间生了缝隙。”
她一口气说完了，复又低了头去看李晏，李晏单手支在身前的矮桌上，微微托了下颚，正似笑非笑的看她。
她慌忙又是一低头，“皇上谅解，连翘一时心切，并非有意论及朝政。”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紫竹院里的竹子，在黄昏后的时辰里颜色亦是有些发黑。并不见先前的翠绿。李晏的面色却依旧是白，一如连翘初见他时一般，倒真不像是个男子的面相了。他先是缓缓眨了下眼，方才开了口。声音却是沉稳低缓的，“讲得没错，可是朕偏就要让梁将军心里有气。”
连翘万分不解，长公主却是笑，她望了眼斜斜坐着的李晏，又快快地瞧一眼连翘，才道：“皇上明智！”
她仿佛是舒了口气的样子，“其实先皇在时，就应该选他的三儿子做这大秦的皇帝。好在三皇侄不负姑母期望。”
她在原地旋了个身，裙摆堆砌重叠在脚踝处，“如今瞧来，大秦在皇上手上，定是会长久昌盛的......事情定了，本宫也累了，就不必送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抬了脚往侧院方向行去，连翘瞧着她绛紫色的衣裙，又瞧瞧李晏，最后还是做回竹凳上。
李晏并不理长公主的离开，见了连翘坐回身侧，双手叠在膝上，腰背挺的笔直。侧了脸问她，“只做皇妃，你愿意？”
连翘不知他如何这样说，只低了头答他，“能作为皇上的妃子，已经是连翘莫大的福分了，连翘怎么还敢奢求？”
她虽是这样说的，声音却倒像含了许多委屈一般。听起来有些沙沙的。
李晏却是瞧着她低下去的眉眼无声的笑起来，“放心，不会委屈你的。”他又将手肘支起来，细长的手指托在下颚上，“就怕梁将军不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