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皇上”叫得正是时候,却原来是辰媛。李晏放了怀里的连翘,回头朝辰媛微微笑了笑。那笑却与他对着连翘的笑不同,眼睛里仿佛藏了什么一般。
辰媛提了藕荷色同绣荷花的裙摆,笑盈盈的缓步过来,后面紧紧跟着位低着头的紫衫侍女。“皇上原来和公主在一起。可叫辰媛好找!”她娇笑着开了口,又转头将连翘上下瞧了瞧,“公主的身子有无大碍了?”
辰媛今日梳了普通的交心髻,配了几朵素色银花。本该是赏心悦目的装扮。连翘却顾不得看,只觉得那目光看得人全身不舒服,唇角扯了个硬生生的笑,“梁小姐费心了,连翘已经见好。该是过两天就没有事了。”
辰媛点了点头,细瞧着连翘的眼睛里闪过一种莫名的神色。她端着手,抬头朝着李晏笑起来,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辰媛听闻公主的病易传染。公主的身子还未好,皇上就这样急着见公主。可见皇上心里将公主放在怎样一个高度。”
连翘立刻低了头,眉头不觉皱起来,“梁小姐说笑了。”
辰媛一只手执了白丝边的广袖,放在小巧的鼻子底下。还是笑,“辰媛哪里是说笑了,皇上分明对公主就是不一般!”
连翘只觉得尴尬,明明她才是未来的大秦皇后。李晏正正经经的正妻。她这样调笑着说她,怎样仿佛是她有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倒像破坏了她和李晏一般。
李晏却并不说话,微微皱了墨黑的眉眼。辰媛渐渐止了笑,两只手又是大家闺秀的端在胸前。待到一脸肃严了,方才对着李晏道:“辰媛本不该打扰了皇上和公主,可是这里有一件要紧事,必须现下,单独的说与皇上听。”
说话间双眼快速的轻瞟了连翘一眼。李晏眉头拢了拢,低了眼亦是看一眼连翘,声音低沉,“在这里等着。”
话落了便先往莲池桥下走了去,辰媛立刻提了长长的绣荷花裙摆跟上去。
等到了许久李晏才返回莲池桥上。辰媛更是直接唤了桥上名叫采青的侍女,直接往出宫的方向去了。想来该是辰媛说了什么李晏不爱听的,他上了莲池桥,看也不看连翘一眼,脸上阴云密布。
连翘猜测定是与梁将军有关的,也不敢说话,只陪着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通往北苑的槐树林里。
连翘想起从大典上趁乱逃走那次还是从这里走的,不禁笑起来。又记起曹公公说在大典上推开她是因为受了李晏的指示。便带了笑意对走在身旁的李晏道:“上次大典上的事情,连翘还要谢谢皇上。”
李晏仿佛才回了神,有些不解的看她,“谢什么?”
“谢谢大典那次啊,亏得皇上事先叫曹公公帮了连翘一把。连翘才能逃了一劫。原来皇上...”她原本还想说料事如神之类的赞美词,毕竟他帮了她逃过众人的推踩。她话还没出口,李晏却打断她,“你都知道?”他说的有些急,倒不似他往日的淡然平静。剑眉拢成一道,“知道...”他正要问,却突然瞧见连翘望向他时脸上的微笑神色。他神情顿了顿,最后淡淡地笑起来,“知道就好。”却是宽了心的样子。
他方说完,又只给了她一个英俊的侧脸。大有继续不与她说话的样子。
连翘只觉得他方才有些奇怪,又不知哪里不妥。“连翘知道。”她瞧了他一眼,又低了头数起地上槐树落的叶子来。待到她数到第二十三片落叶时,李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别动。”
连翘怔了怔,本能的顿住脚步。
李晏皱了眉靠近她,抬起左手在她綄起的独髻上细微动作了一番。
“怎么了?”连翘顺着他手动的地方也摸了摸脑后的发髻,不小心手指带动了发上插着的累金镶玉步摇簪子。步摇上垂下的串串珠络便在她手中晃动起来。
李晏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他声音也是低低沉沉的,又重复了一遍,“别动。”他拨开她乱动的手指,从她发间捏起一片细小的槐树叶子,顺手扔了。瞧了眼连翘低下去的眉眼,又道:“步摇松了。”
他又抬手将她发髻上插着的累金镶玉步摇正了正。方才收回修长的手,“花朵挺别致。”他这样说着,视线仍是停在方才碰过的那几朵几可乱真的金黄花朵上。“做工这般好的步摇,宫里也是少见。”
连翘却不由伤感起来,手指拨了拨步摇上垂下的串串珠络。眼睛去看身旁的一株老槐树。“再好又怎么样,不过是只簪子罢了。”
李晏又细细看了眼连翘发上簪的步摇,“簪子?”声调却是没有任何起伏的。
连翘点点头,累金镶玉步摇上的珠络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摆动起来,“它原本就是只簪子,是我及笄时娘亲特意定制的及笄簪。”
李晏眉头不由皱起来。他不说话,连翘便接着道:“就是那夜在潮汐殿偏殿院子里告诉过皇上的,娘亲就是为了这支及笄簪丢了性命。”
她把目光从老槐树的树枝上转向李晏,“因为是及笄簪,王爷的嫡女总簪着不妥。可是我总不舍得这簪子,因为是娘亲给的。后来便叫首饰铺里的工匠在簪子上串了几串珍珠。每日里都当步摇戴着。”
她觉得李晏瞧着她的眼神万分奇怪,仿佛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薄唇紧紧的抿着。她不由轻轻唤了他一声,“皇上?”
李晏神情动了动,嘴角微微扬起来,分明是要笑起来的神情,清俊的脸上却像如何都笑不出来一般,只墨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来,直直看着她:“步摇上镶着的玉石,是不是...解毒的药石?”
连翘当真是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几乎都要靠上身后的一棵槐树干上。他如何会知道?除了啊母,连小婵都不知道她头上的步摇,花心里镶嵌的不是颜色不同的玉石,而是像玉的罕见药石。
他声音平缓,问的有些迟疑。语气带了肯定,可是盯着她的墨黑眼眫却又仿佛是极不愿从她嘴里听到这肯定的回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