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一夜都没有睡实,总是昏昏沉沉。直到隐隐约约察觉是天亮了,终于彻底醒过来。拾起零散的衣裳一件件穿起来。
身子像是灌了水,移动一步都要费上许多力气。她披上素白的外袍,方想起什么一般,伸了手去摸袖袋。这一伸手,不禁皱了秀气的眉角。
昨夜明明是放在袖袋里了的。她在养心殿里四下粗粗的看了番,依旧是没有。
她暗暗咬了咬舌头,天色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再去看一眼睡榻上背对了她的李晏,“珍重。”她终于极轻地说。
她轻轻拉开养心殿四开楠木门中间的两扇,再反手轻轻的合上。门外守着的侍卫见了她,忙低首叩道:“娘娘。”
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抬了脚缓缓往清心宫方向走过去。从养心殿前的阶梯上下来,只迈了两步,腿便发起软,身前十几步的汉白玉阶梯几乎像是绵延了三千尺那样长,像是永远走不完一样。
“贵妃妹妹。”辰媛带了四名宫女,仪态万千的端着手站在她面前。她梳了个繁复的高椎髻,身后的凤凰袍子拖了足足有三尺长。声音似笑非笑。
连翘立刻双手托在腰侧,低眉叩首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辰媛却并不看她,那目光穿过了她直直地瞧向她身后的养心殿,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连翘心里不觉“突突”跳动着,她被禁足清心宫里,按宫规无获准是不允许踏出宫门一步的。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若是辰媛趁机寻她麻烦,又是免不了一番惩戒。
辰媛停滞半响,只淡淡勾了唇角笑起来,“妹妹不在清心宫里好生反省,过来养心殿里做什么?”又瞧见连翘脸色苍白,修得齐整的眉倒是皱起来,“今日皇上就要远征西南了。若妹妹是想来为皇上送行。本宫看来是不用了,想来皇上也是不想看见妹妹你的。本宫瞧妹妹脸色差得很,该是昨晚并未休息好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连翘微屈的膝盖突然颤了一下,脸上却是不由有些热。
辰媛冷眼看着,心里重重冷哼了一声。她抬了眼去看殿门紧闭的养心殿,心念转了又转。却只将头偏了偏,眼神示意身旁跟着的一名婢女,“心兰,还不快将贵妃娘娘护送回宫?”
有了心兰的搀扶,连翘倒是走的快了许多。原以为辰媛定是要拿她私自出清心宫大作文章的,不想就这样放了她。
不光这次,此后的半个多月,她依旧是没有踏足清心宫半步。许是军情紧急,无暇顾及她。可是她辗转听闻,李晏早已顺利到达西南,战争也是全胜,西复国只余节节败退之势。心里只对辰媛的沉寂稍感不安,却也正合己意。又想来她没有动静,是长公主在一旁阻碍着的缘故。
她近日胃口倒越发好了,正在吃灵珠带来的五色元宵,拿小瓷勺轻轻漂起来咬着,小婵却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小姐,不好了!”她大口吸了口气,“贤妃...贤妃娘娘出事了!”
灵珠?连翘慌忙放了手里的小瓷勺,上午刚欢欢喜喜给她送了五色元宵,下午怎么就出了事?她声音倒是镇定的,只拢起眉头,“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婵拿手顺了顺胸口的气,依然是喘,“我刚刚去找桑桑准备采些御花园里的花朵回来做茶。半途看见皇后娘娘在,在凉亭里斥责贤妃。”
连翘点了点头,秀气的眉角微微挑起来,“皇后都说些什么了?”
小婵舔了舔唇,眉头都皱的打了结,“皇后娘娘只说了一句话...”她看一眼连翘,方才道:“娘娘只说掌嘴。”
“她叫人打灵珠?”连翘声音不由大起来,“凭什么?”
小婵摇了摇头,“这个小婵还不知道。”她顿了顿,又道:“贤妃娘娘就一直跪在那里,脸都被打肿了,却只不吭声。皇后倒坐在一旁缓缓的饮茶。瞧那样子,皇后是不会轻易放过贤妃娘娘的。”
“她还真打了!”一定是灵珠口无遮拦惯了,一时收不住当面顶撞了辰媛,加之辰媛向来讨厌自己,灵珠近日又与她走得过近,便趁机教训了灵珠一通。可是灵珠又不求饶,这样下去,轻则脸得过十天半月才能消肿,重则还会留下疤痕。
“长公主知道吗?”连翘压住心里的怒气,稍显平静的问小婵。现在她是禁足清心宫,擅自不得出宫。现下去找辰媛,事情反而更加坏。她在宫里也只有和长公主关系还算可以,辰媛明面上也愿意卖长公主面子。为今也只能去请她。
“还不知。”小婵转了两下眼,立刻知道了连翘的意思,便跟着重重点了点头,“小婵现在就去请!”
言罢便急匆匆出了清心宫。
连翘自然是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在殿里头来回踱步。灵珠毫无城府,怎么抵的过心思慎密的辰媛,她现在明里头开罪了她,往后的日子也是不会好过的。
正想着,水仙也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先是朝连翘福了一福,不待连翘示意起身,便慌忙道:“娘娘,贤妃娘娘出事了!”
连翘叹了口气,停在摆了五色元宵的方桌前,“方才小婵已经告诉本宫了,皇后当众在凉亭里打灵珠。小婵正在去请长公主过去。”
水仙却仍是止不住的喘息,“娘娘,可是奴婢...奴婢方才听说,皇后娘娘要将贤妃娘娘关进宫牢里去。”
“什么?”连翘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气的攥住四方桌的一角,“别说灵珠并未犯什么大罪,就是她犯了什么大罪了,没有皇上和都察院的定罪,她凭什么将灵珠关进宫牢里?”
就算她辰媛做六宫主位,执掌封印。灵珠好歹也是正式册封了的贤妃,没有什么情形影响极坏的事情,怎么能这样轻率就关进宫牢里?
她气的狠狠的抿住唇角,水仙闻言却是将眉头皱成一团,手指也是绞在一起,仿佛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眨了眨眼,方才缓声道:“皇后娘娘说贤妃,说贤妃是...通敌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