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是在笛声中醒过来的，笛声清亮，曲调悠扬，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小荷看着那个吹着竹笛，立在溪水边，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男子，只觉得，她看不懂他。
就在昨晚，她还见过他的豪奢，他的不知人间疾苦，可是今早，他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子，他拥有了一切，他还忧伤什么呢？
叶黎一回头，正看见小荷醒过来，他笑道，“我吹了一个时辰，你居然才醒！”
小荷有点惊讶，她警觉性一向不低，尤其现在又是在外面，她不可能睡得这么死。是因为她喝酒了，还是因为她竟然潜意识开始相信这个男子？
猛地坐起来，小荷一拍脑袋，“遭了，昨晚出来忘记告诉师兄了，他一定担心死了。”
叶黎笑着安慰道，“我昨晚出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告诉归鸿了，你师兄也一定早就知道了。”
小荷脸更苦了，师兄最忌讳的莫过于自己和叶黎呆在一起了，还是整夜不归。
赶回王府的时候，果然凌霄的脸色是极难看的。看了站在小荷后面的叶黎一眼，凌霄不说话，径自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荷慌了，师兄虽一向严肃，可是从不曾真的生自己的气。
紧紧跟在凌霄后面，小荷央道，“师兄，你生气了么？师兄，不要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
凌霄停下脚步，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小荷点头，“师兄不让我跟叶黎走得太近。”
凌霄恨铁不成钢的道，“既然知道，怎么就是不听呢？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一个常年花天酒地的男子处了一个晚上，这像话吗？若是传出去，你今后还怎么做人？”
小荷应道，“不像话。”
认错态度倒是不错，只是分明是没走心的，凌霄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小荷赶紧又追上去，“师兄，你别气了，好不好？”
正跟着凌霄的脚步，忽见两个女子迎面走了过来，这两人小荷没见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凌霄行礼道，“见过王妃！”竟是楚落的新婚妻子。
看小荷还愣着，凌霄拽了小荷一把，小荷这才回过神来，跪下行礼道，“清荷见过王妃。”
苏韵双手虚扶凌霄一把，道，“凌侍卫不必多礼，我刚从竹园那边过来，王爷正在寻你呢。”
凌霄看了小荷一眼，那一眼是让小荷说话注意分寸，小荷点点头，凌霄便安下心来。
他道，“属下告退。”说完匆匆往竹园走去。
苏韵伸手将小荷扶了起来，她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道，“你就是林清荷林姑娘吧？我未出阁时，就听说过你呢。”
听说什么？听说我奇丑无比么？
小荷看了苏韵一眼，那人眼中的笑意不像是装的，可是，说实话，自从见识过那个皇帝的妃子，她对这种权贵人家的女子是真没什么好感。
苏韵羡慕道，“以一己之力战退红衣火凤，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应该就是姑娘这样的吧。”
小荷忙谦虚道，“不敢当，不过是别人谣传罢了。”
苏韵道，“姑娘就不要谦虚了，”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我听府中人说，林姑娘泡的一手好茶，甚得王爷喜欢。等姑娘得空时，可愿意教教我？”
可以说不愿意么？小荷道，“是清荷的荣幸，王妃言重了。”
看到苏韵带着婢女离去，小荷暗想，看这女子并不像是有心机之人，不过皇帝会这么好心给楚落找个好媳妇？着实难说！
已过冬至，天气越发冷了。裹得厚厚的衣衫出门，便可以闻到了淡淡的腊梅香。
小荷又裹紧了些，往竹园的书房走去，这几日竹园的议事格外频繁，想是边境战事又吃紧了。
华隐与北宁毗邻而居，中间一水之隔。北宁的百姓多数以放牧为生，一到冬季，草场减退，牛羊冻死饿死的不乏其数。粮食匮乏，往往是边境来犯的主要原因。何况，现在正是数九寒冬，江水冻结，更方便了北宁骑兵步兵过江而来。这也是每过几年都会有的战事，早已算不得稀奇了。
小荷冲守在门外的李兴点点头，从侧门进去。有多久了，但凡议事，楚落总是有意无意的让她过来旁听，可是能听什么呢？她又提不出什么意见，无非就是过来做些婢子做的事罢了。
把炉火弄得旺一些，又给几位大臣上了茶，小荷老实的呆在楚落旁边。
楚落道，“北宁来犯，皇上却把选拔将帅的事交与本王，诸位对此事怎么看？”
柳言率先道，“臣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倘若王爷选了自己的人，那边极有可能会使绊子，可若是选了那边的人，更称了他的心。”
柳言算得上是楚落这边年纪较轻的谋臣，原本并不是很受重用，可自从月前他推荐了奇人之后，小荷看得出来，楚落正在一点一点提拔他，想是他本身也是有些才能的。
楚落点了一下头，叹道，“可他这次的诱饵抛得的确大了些，倘若选我们的人为将军，一旦战胜，我们就掌握了华隐多一半的兵权。”
一大臣道，“这的确是个机会，只是他不可能这么好心，将兵权拱手想让，如果我们兵权没得成，反倒损失一员大将，就得不偿失了，还请王爷三思。”
楚落把目光转向奇人，道，“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那老头缕着胡须，兀自思索了一番，道，“这是你名正言顺能够手握重权的机会，王爷不妨赌一次。只是一定要让将军小心身边的人。”
楚落点头同意，是啊，不妨赌一次，但愿皇天庇佑。
楚落又道，“对于大将的人选，诸位有何高见？”
底下的人便开始议论，什么李将军、王将军的推荐起来。小荷听得昏昏欲睡，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就想找个机会跟楚落说，她想离开了。
书房里正议的激烈，忽听李兴高声道，“奴才见过王妃！”
极默契的，众人立刻便停止了议论，这使外面的声音听得愈发清晰。
苏韵温柔道，“我是来给王爷送些茶点的，王爷早上吃得不多，这会定是饿了。”
李兴为难道，“王爷说过，不得任何人入竹园，尤其是书房，这个……”
忽听另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胡说，我刚刚明明看见林清荷进来了，半天没出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小姐单纯，才敢这样欺瞒于她！”说这话确是苏韵的婢女。
苏韵呵斥道，“青柠，不得胡说！”即便是呵斥，也是极温和的样子，难怪婢女敢这样嚣张了。
楚落此时已走到门口，他推开门走出去，又顺手带上，才沉声问道，“何事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李兴忙跪下请罪道，“王爷，王妃想要给王爷送茶点，属下不知道……”
楚落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转过身，柔声对苏韵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屋歇着？你身体一向畏寒，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送茶点这种事打发个婢女过来就好，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苏韵面上便染上红晕，她道，“我只是担心你，怕饿着你，一着急，就自己过来了，我没有打扰你正事吧？”
楚落声音越发温柔，“没有，也该午时了，一忙起来竟然忘了，吩咐下人准备午膳吧。”
这样说着，楚落已经携着苏韵离去，这个议事算是到此为止了。
小荷推开门，看着离去的两人，陷入了思索。
原来，这就是权贵家的夫妻么？一面恩爱缱绻着，一面提防小心着，明明是要一起过一生的人，很多事却还是要藏着掖着。
幸好，她是要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