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沉入深海的孤独,不断坠落于黑暗冰冷的海水,远方的那抹红始终望不到尽头。血月微微晃动,劲风破竹,猛的刺入死寂的深海,湮没的箫声复又在风中响起。
不再是凄婉动人的江南红莲,转而是千军万马的奔腾,随看不到的劲风响彻夜空,击向荒野中唯一的一辆马车,红发少年放刀柄上的手骤然握紧。
野草被墨夜的箫声千刀万割,屑沫卷风而来扑在脸上,空气肃杀中,刚刚消迹的奔跑声卷土重来,响彻整个空寂夜色。野狼残余宛若魔君的战将,听从箫声的蛊惑,再也不畏惧象征光明的火焰,疯一般追逐一叶孤车,幽绿的眸子带着莫名地狂喜,望向四人有着呼吸的喉管。
狼群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带着表情的疯狂绿眸看得人头皮发麻。似被下了蛊毒一样,这群狼不再惧怕光,不再惧怕火,也不再惧怕死亡,甚至速度比刚才更快,力量更强大。我微微后缩,直觉这次的狼群不会那么简单就解决掉。
“又是这种恶心的玩意儿,还不打算出来吗?真无聊,”嘴角浮起嘲笑,朱雀踹飞爬上车的狼,终于解下背上的大剑,“唰”地一声掀开灰布,突然而至地狂风高高扬起灰色布裹,如一面战袍遮蔽悬悬欲坠的血月。
红色的光晕下,一柄尺寸超乎寻常地剑铮然现世,雪亮的刀刃饮尽世间鲜血,凝聚在刀柄最末端的那抹红。随刀下亡魂越来越多,岁月一点点流逝,这抹红便越深,越凄艳。
射弩之箭,瞬忽一发而至百里。扛着如此夸张的大剑,红发少年依旧舞得轻松自在,身影瞬间移动到各个角落,一一击落已攻上来的狼群,大刀阔斧间,鲜血四溅。
我牵着两个孩子尽量躲在朱雀的身后,被几番血腥洗礼后,有些麻木的看着不断分裂的尸首,双手却泄露心底的恐惧,从一开始就在不停地颤抖。
“你看他的剑,”右手边的玄子墨比我冷静许多,回握我的手低声说道。
目光移至四处挥舞的大剑,每一击皆刺中狼的喉咙,招无虚发,鲜血肆意倾洒祭奠着这个大陆的第二个血月。
“仔细看它的剑身。”
视线移动,我兀地捂住嘴,身处鲜血中心的人再怎么灵敏,衣上也滴落了几点血,而那柄直接刺入喉管的大剑却至始至终都未红过!
“——它在吸血,那柄剑在吸食狼的鲜血,”右边的孩童握住我的手不住圈紧,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憎恶,盯着血月下雪白的剑刃的眼睛慢慢充血。
每刺入喉咙一次,刀柄末端的红便更深一寸,血红至深处,反射诡异地红光。微弱地光芒照亮末端下方一寸的两个字,古朴苍劲的远古文字,龙飞凤舞,无言地昭示着这柄剑的峥嵘岁月。
“沉渊……”箫声微微顿住,夜色中如梦般吐出惊异的叹息,“红发,沉渊剑——是千人斩朱雀么?没想到小小的楚国质子竟能引出这样的人物,有意思,有意思……”连连呼出有意思,黑夜中的眼睛燃起奇异的光芒。
一只白玉般的手慢慢放下唇边的玉箫,打量着车上群狼围攻中的四人。一头耀眼地红发一如三年前渊城城墙上执剑灭千军的战神,“果然是他,不过,为什么会——”目光无意撇到最左边的青衣孩童,微微诧异,虽处于血雨中,孩子的一双大眼睛依旧清澈如水,无所畏惧。
——这孩子有双看透星辰的眼睛。
目光继续移动,最右边的是充血至怒不可遏的孩子的脸,这应该就是一月前逃跑的楚国质子楚亦南了。黑夜中的人轻哼,一看到沉渊剑就忍不住愤怒了么?只有这点能耐地家伙即使登上楚位,也不会有任何建树,根本轮不到自己动手。
只有这两个孩子,究竟有什么力量引出朱雀——或者说引出那个神一样的老头呢?暗中人百思不得其解,视线终于慢慢最后落到中间的长发女子身上,蓦地,手中的箫滑落修长的指尖,在接触地面前,暗中人手一挽及时接住。
即使只是轻微的动荡,远在十米外地朱雀依然有着惊人的听力,耳尖微微耸动,爆发嘲讽的狂笑声,“还不敢出来见本大爷吗?既然如此,就让大爷我把你赶出来!”
暗中人丝毫不为朱雀的挑衅所动,淡笑,“脾气和年龄一样,越大越火爆,”视线再次注视衬衣短裙的少女,表情已归于平静,只是眼神更加尖锐,“原来如此…….多么怀念的着装呐。”
车中与狼的搏斗依旧如火如荼,拖着车厢地马渐渐体力不支,越来越慢地速度很快就被不知疲惫的狼追上,一波接着一波的狼蜂拥而上,奈何武力再强悍的朱雀也无法轻松地一边击退狼群,一边还要顾及身后的一大两小。
“大爷的!有本事出来和老子单挑啊!”杀的红眼的朱雀沉不住气了,干脆反手一剑,刺入跑动的车板,双手合掌,凝聚最大内力一掌猛拍在剑柄末端,巨大的剑身随内力震荡和鸣,以剑为中心,方圆三米内顿时产生强大的破坏力,无形的冲击波将靠近车子的狼纷纷震飞。
腾出空隙的一瞬间,朱雀随手操起大剑斩断一根牵连马和车的绳索,大喊,“快上马!”话音刚落,又一波的狼群随后而上,朱雀再也无暇顾及。
一直站在身后的我们受方才剑的冲击波较小,只是被震倒而已,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心下了然其中意思,便不再多话,翻身走到车前。
楚亦南先上左边的一匹马,玄子墨随后而上,与他同乘一匹,理所当然地,我该上剩下的右边那匹马,但我站在那匹马后迟迟无法动脚。
“大婶,你倒是快上啊!”断后的朱雀见此,恨不得一掌将我拍上马。
“我……那个……”我支支吾吾,“这马怎么上?”
朱雀一愣,“你不会骑马?”
我默默点头。
“大爷的!你干嘛不学!”朱雀崩溃。
见他狮子发狂的表情,我硬生生将到嘴边的“我有自行车,干嘛要学?”的话吞下去,无比歉意的看着他。
“女人就是麻烦!”朱雀抱怨一声,提起沉渊连施几个横扫千军,扫出一寸空地后,以掌击地借力向后跃,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空着的那匹马上,朝我伸手,“上来,我载你。”
“谢谢,”朱雀和小鬼一样,嘴巴毒辣,但心肠不坏,我高兴地伸出手,抬脚正准备走上最后一级横木。
却在这时,追上而来的一匹较小的狼猛的从右跃来,我急忙收回脚往后退,那匹狼扑了个空落在横木上,着了魔的绿眼一眨不眨地盯上坐在楚亦南后面的玄子墨,我心一紧,来不及惊呼,那匹狼已如闪电般扑上小墨。
个子小的狼动作越灵敏,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时,它已咬住玄子墨肩上挎的包袱。旁边的朱雀暂且无暇管我,挑起剑柄重重击中狼的腹部,再随力的作用,剑回旋重新返回少年手中。而狼被这股大力打到半空,嘴里咬的包袱还来不及吐出来,连狼带包抛向半空。
“我的大饼!”才反应过来的玄子墨惊呼,绝望的看着已经远离自己的蓝色布裹,泪水悠的就落下来。
这个时候站在横木上即将踏上马背的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脑袋发晕,一把拍掉朱雀递过来的手,猛的跳起来抓住还在狼牙里的包袱,随狼一起升入半空,完全不计后果。
我的重力和地球重力使狼的身体急速下降,我用力一扯抢回蓝色布裹,两颗带血的狼牙抛飞空中,打中我的右脸颊,有黏黏的的血腥味。
“啊!——”再次抓了空的朱雀彻底崩溃,怒吼,“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女人!”暴躁的拔刀一刀斩断所有马车相连的绳索,重新翻身跃下马,腾飞接住半空的我。
没有了绳索的束缚,脱缰的野马载着两个孩子快速奔驰向无尽黑暗的前方,走向未知的城墙,敲开通往楚国的大门。
“丑八怪——”
“小月——”
两声呼喊逐渐淹没在黑夜的狂风中,跑远,再也听不见。
于是乎,多灾多难的葱油饼再一次成功的将我们推入困境,我抱着蓝色布裹望着远去的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刚才什么那么冲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