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水中月碎落在黑色的夜,水珠飞溅的声音镇住岸边的两个孩子。
翠楼之上的琴音猛地顿住。
湖水肆意,冰冷蔓延。那股大力一直将我往下拖,身体不断下坠下坠,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潮湿紧紧束缚手中的猎物,魔鬼在无声的嘲笑。
微睁的视线中,我看到一丛茂盛的黑草逆水而上,如雨伞般四处散开包围在我身边,黑色如同女人长长的发将我缠绕,丛丛黑草间,一张苍白的脸影影绰绰,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湖底水鬼?
“咦?”水鬼微微诧异,吐出几个水泡。居然伸出惨白白的手就往我胸前摸去,我极力想挣扎鬼手,奈何身子动弹不得,直到胸前的手慢慢收回。
“是女人……”水鬼幽怨地叹口气,女子的声音飘渺的不真实,“抓错人了……”
我大喜过望,原来是抓错人,你大人有大量,就快放了我这个无辜人士吧。我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无声地极力建议抓错人的大姐。
“呵呵,”看出我的意思,水鬼轻笑,阴森森的笑声使本就寒冷的湖水更冷,长长的指甲抚上我的脖子,“那我就将就将就,先杀了你吧。”
我气得吐血,杀我还要将就,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不对不对,是连将就都要杀我,大姐你杀人还要提前做热身运动吗?
岸上。
几乎就在我落水的瞬间,玄子墨就已经飞奔下来随后而进入湖中。楚亦南愣了几秒,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纵身就要跳下湖。
“臭小子!”熟悉的酒味瞬间而至,一把拉住楚亦南后领随手一甩就将他甩上岸,轻斥,“不会水性还下去干什么?做鱼的饲料你都不够份儿。”
楚亦南被大力甩回岸边老远,躺在地上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只见王宇文一刻不停地飞飘,在月下轻飘飘地飞到湖中央,单腿蹲下,居然停在湖面上,双脚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果然是水姬,”王宇文蹲在湖面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湖底,迷醉朦胧的眼睛此时亮的如豹子,“还有人么?”眼神一凛,王宇文取下腰间葫芦,这个大的夸张的葫芦还盛满酿香居的酒,此时居然也如他一般稳稳当当停顿在水面上。
“魂、清、斗、兵,”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命令,葫芦上方的月光凭空涣散凝聚成一把大刀,气指苍穹,刀身透明仿若无形。以湖为纸,以月光为笔,湖面上逐渐画出一个巨大圆盘。
王宇文一掌重重拍在葫芦上,“斩!”
一声叱喝,悬挂半空的银刀如雷霆般猛的刺入漫漫无边的湖中,银光四碎。平静无波的湖水开始蠢蠢欲动,渐渐地震动,慢慢地动静越来越大,就像煮沸的开水不断沸腾,仿若要翻出铁锅。
湖底深处的画面随着波动的水面一点一点显现,只见一丛茂盛的长发缠住一个人形,密密麻麻地已不见那人的脸,不远处,另一个青衣正不断向湖底靠近。
“居然是个孩子,”王宇文略略吃惊,敢直接跳下深湖救人的居然只是个小孩。看着水中灵活如鱼的青衣,酒鬼豹子般的眼中有着深深的赞赏。
湖底。
玄子墨长年生活在芦苇村,抓鱼技术虽不见涨,但水性极好,一点青顺水而流很快靠近黑发集中地。
阴惨惨的笑声又回荡在黑暗的湖底,幽幽怨怨,似嘲笑,又似悲伤,“又一个——”一只手抚上我唯一露出的头顶,笑声近在耳边,“陪葬的。”
陪葬?陪葬……陪葬,陪葬!要谁陪葬!谁来陪葬!
我猛地瞪大眼睛,左手强行穿过密密麻麻的头发缝隙,猛地抓住头顶上的手,右手同样以极快的速度穿出头发,顺势一把扯住离脑袋最近的一撮头发,用力往下一拽,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穿透黑暗。
身上缠绕的束缚随之立刻松解,我完全失去力量,平躺着任自己往湖底更深处坠落,手中还紧紧拽着一撮黑发,长长的发逆水飘向月光照耀的光晕,我的眼睛却离它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也触及不到那抹光。
——终于,要死了么?
我缓缓闭上眼,默默等待。
一双瘦弱的臂膀忽的接住下坠的我,将我从死亡拉离,不断升向依旧明晃晃的月光。我懒懒睁开眼,正对上青衣孩童清冷的眼睛,那是他对我露出的最冷的眼神。
玄子墨周身沐浴在湖底月光下,没有方才的惊惶,他平静近乎冷漠的看着我,嘴唇一开一合,不断重复一个问题。吐出的泡泡一个接一个被湖水吞没,连同他的话也一起湮没。但我还是认出了他的口型,他说: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放弃……
我数了一下,他一共说了八遍。并且还想一直重复,重复到我回答为止,可惜,后面冗长的疑问被女子愤怒的尖叫声打断。
水姬捂着右边脑袋,狂乱的尖叫着向我们冲来,鲜血染红了她苍白干瘦的手,“该死!该死!该死!你居然敢碰我的头发!我要你死!”
玄子墨急忙上前挡在我前边,被我使劲掀开,借着水力抛出三米远,与其同时,长指甲瞬间掐住我的喉咙,他想再阻止已来不及。
染血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似要从那里抠出同样红的颜色。第一次,我和水中的女鬼面对面,一头黑色长发茂盛的离奇,飘散在水中宛若水母的大伞,头部右边却被生生扯下一撮头发,只剩一块带血的头皮。伞下是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那本应是一张美丽的脸,此刻却因痛苦和愤怒狰狞扭曲。
指甲猛地收紧,女子扯进我,眼睛几乎凸出来,“我要你拿命来偿还!”另一只惨白干瘦的手成爪向我天灵盖拍下,这时,湖底猛地掀起惊涛骇浪,一柄银色的大刀从天而落,宛若月光女神的神箭,瞄准女子头顶飞速直灌下来。
为保住自己的头,女子不得已放弃我的头,咬牙一把推开我借力迅疾后掠,险险躲过银刀巨大的刀刃。银刀擦过我和女子之间的两米多得缝隙,飞速直直刺入湖底,掀起更大的浪涛,湖底混沌一片,分不清何物是何物。
“白魂……是狂刀,”居然是狂刀!女子惊呼,咬着苍白的唇迟疑着,最终理智居上,“此仇我一定会报!”丢下恶狠狠的话,女子愤愤转身,真如鬼魅般转瞬消失在水中。
湖底巨大的银刀破碎如玻璃,碎碎点点的银光飘上来随着翻滚的波涛围绕在我的身周,混沌中,后背被拖住,知道是谁,我满眼开心地看着小墨清澈的大眼睛。后者则有些生气的回瞪我,嘴唇张开就要重复那句话,我笑笑拍着他的头,就像摸小狗的头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启唇而无声,“我不能让你陪葬。”
不知他有没有看出我的口型,小墨最终闭上嘴巴,带着我在混乱摇荡的湖中穿梭游行。我抱着他的腰,终于安心的慢慢闭上眼睛。
恍惚中,岸上的琴音似乎又开始如泣如怨的响起,一音一调,穿透湖水,穿透月光,穿透灵魂。我一时看的出神,短短不足一分钟的时间,水底竟险象丛生,我已从鬼门关不知转了几圈,
还险些搭上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