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每个人的灵魂都会在晚上脱离躯壳,四处游荡,我们称之为梦。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梦始终都有都有醒来的那一刻,不论长短。
但是,我的梦永远不会醒。
当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燃烧的火焰,我暗暗叹口气,知道21世纪的大城市绝不会有这么原始的火堆,自己还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楚亦南第一个发现我醒了,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却迟迟默不作声,反常的冷漠。还是小墨先出声,立刻跑到我身边,“小月,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慢慢坐起来,刚要出声,喉咙一阵刺痛。
“水姬的阴爪不是盖的,再晚一秒,估计你的小脖子就扭断了,”永远睡不醒的语气响在火堆另一边,我看过去,果然是怪大叔,此时正坐在一堆干草上,斜靠着柱子,喝一口酒,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居然敢扯掉水姬的头发,你会死的很惨的。”
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楚亦南不易察觉的瑟缩一下。
我皱眉,顶着火辣辣的嗓子,艰难的开口,“为什么……这样说。”
怪大叔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慢悠悠的喝了两口酒,才慢悠悠的叹口气,“哎,又是一位痴情的女子,”喝一口酒,随便抹了一下嘴,“想当年水姬可是响当当的燕国舞姬,尤其是一头秀发,那叫一个赞,那脸蛋,那腰,那——”
“说重点。”
“切,真没劲,”怪大叔砸砸口里的酒味,终于说实质,简单了当三句话,“她爱上了一个姓何的公子哥,她被抛弃了,她由爱生恨,”王宇文耸肩,“就这样,痴情女子变夜叉,哎,真可惜。”
“这和她的头发有什么关系,”小墨也坐不住了,好奇的问道。
“这个啊,好像是那公子哥最爱的就是她的头发了,日日亲自为她梳髻。呵,男人嘛,都这样。”
“可是,她不是恨那个人吗?既然如此,她应该同样恨自己的头发啊。”
王宇文失笑,“小子,你还没到懂得时候,来,陪大叔喝一口酒,你就懂了。”
小墨摇头拒绝,怪大叔涎着脸继续邀请,小墨坚决摇头,怪大叔厚颜无耻的强行逼迫。
他们的推搡渐渐从我眼中模糊,我愣愣摸着颈上五个深深的指甲印,回想湖底我一刹那握住的手,冰冷、干瘦、单薄,却不知承受着怎样的重量。望着湖水的眼睛明明那么悲伤,即使疯狂失去理智,悲伤始终化不掉。
轻微的叹息焚烧在不灭的火焰,深爱着自己的发,是因为还深爱着那个人。
“她的目标是我,”楚亦南盯着燃烧的火焰,眼神复杂。
的确,水姬一直潜伏在小鬼身后等待机会,若不是我好奇刚巧挡在他前面,被拖下水的人就是他。
楚亦南蓦地抬头盯着继续喝酒的王宇文,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愤怒,“她想杀死我!或者说,是他想杀死我!”
“别多想,”王宇文无所谓的斜靠着柱子,“他不会蠢到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楚亦南却更加激动,墨亮的眼睛几欲充血,“赵国根本不可能会对我下杀手,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恨我?你凭什么就认定他不会杀自己的骨肉?他连自己的妻子都敢——”
“闭嘴,”冷酷的声音自落拓的怪大叔嘴里吐出,空气瞬间凝固。王宇文慢慢放下手中的葫芦,冷冷看着激动的楚亦南,一字一顿,“不准把你的母亲牵涉进来,尤其是你,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
突然冷酷的表情镇住在场的所有人,我倒抽一口冷气,暗道,怪大叔凶起来怎么也这么吓人。我悄悄扯了扯小鬼的衣袖,谁知他不领情,硬是和怪大叔杠上了。
“这是我和我母亲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怪大叔的眼神立刻寒冷几十度,“我只能告诉你,想杀你的人绝不止一个十个,但绝对不会是他。”
“凭什么不是他?”楚亦南很窝火的发牢骚,猛的顿住,立刻警惕的看着对面无比熟悉的人,“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带我出赵国邯郸?为什么逃出来后你又故意甩掉我?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说话?”
怪大叔诧异看着突然疏远的孩子,眯眼,“你怀疑我?”
“我不得不怀疑。”
沉默,沉默,除了小墨的咳嗽声就只剩沉默,我和他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出。一大一小横穿火焰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往昔的信任,但,终究找不到。
王宇文吐口气,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语气无奈,“既然如此,我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了,”说罢便拿起身边的葫芦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小鬼头,虽然死很容易,活着很难,但不要以为人人都愿意痛苦的活着,不巧,我和他都是这种人——姑娘,好好照顾这个烦人的小家伙,大叔我喝酒去。”
“好——不,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喂……”眼睁睁看着怪大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两眼一翻,重新倒回干草堆,心中泪流成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保镖,结果一吵架人又给吵没了。下次再来个狼呀水鬼的,我们还不得直接见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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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我后知后觉,才注意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土地庙的庙堂,不若财神爷送子观音受欢迎,这座位于城南偏僻处的土地庙已荒废许久。据小墨说,当他把我拖上岸时我已经昏迷,怪大叔便背着我将他们带到这里。废弃的庙堂倒也适合逃难场所。
夜已过三更,小墨边咳嗽着,好不容易终于慢慢睡着。我一直坐在火堆边小心维持着火焰,衣服早已干透,仔细回想一路上的危险,头乱如麻。
我本推测小鬼是富商之子,因牵扯进财产之争便被后妈级别的人物追杀,但现在看来,并非这么简单。据刚才的纷争,搞不好小鬼还是皇室成员,估计是楚国的哪位哪位,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赵国,后来又在怪大叔的帮助下逃出来。
据此推理下去,黑野熊应该是赵国派来抓小鬼回去的某某,但出于某种利益考虑不能杀了他。水姬的目标也是小鬼,但和赵国不是一派,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杀死小鬼。再来,朱雀的目的是小墨,非礼我的色狼和他应该是一伙的,青鸟就是证据——看来,连小墨的身份也不简单。
至于吹玉箫指挥狼的黑衣人,似乎和朱雀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又是不同路的人,他的目标是谁呢?我自然的抚上脸颊,那只白玉般的手指曾在这里来回摸了好几圈,我不禁打一个寒噤,不会是我吧?假如是我,我又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呢?难道——
我猛地想起在芦苇村,小墨婆婆给我的神秘书信。
“遭!”我心中惊呼,刚才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信怕是早就烂完了。急慌慌地把信从内衣里翻出来时,我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依旧是草黄色的信纸,娟秀字体“不知名的有缘人收”在火光下亮堂堂的笑着,比我的头发还干。我摸了一下信封表面,很光滑的触感,再嗅嗅,有股淡淡地蜡烛味道,难道信封上早就打了厚厚几层蜡,或者还有什么其他防水的东西?
想到什么,我慢慢将信封置于火焰上,薄薄的一层纸在烈火上完好无损,居然连一点炙烤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想起老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不禁苦笑,防备真是齐全,水火不侵,居然连我打开的借口都不给。
克制住人类天生的好奇心,我又小心翼翼的将信封藏在内衣的夹层里,按一下,得意地笑,吹玉箫的人即使把我扒得精光,也别想找到它。
“你在笑什么?”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随之,一只惨白惨白的小手搭上我的右肩,一个黑黑的脑袋慢慢,慢慢从肩上探出来,在我耳边一下一下吹阴风,“也让我笑笑……”
——午夜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