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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百花楼赴宴(三)

……

话说冯紫英众人听曲饮酒品茶,唯有宝玉暗暗思量,如何从众人嘴里套出那般内情,宝玉几次插嘴,冯紫英与卫若兰两人皆避而不谈,只是叉开话题。于是,宝玉将注意放到了薛蟠身上,料想这厮虽然呆笨,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吧。遂不住对薛蟠劝酒。

酒为色媒人,那薛蟠几杯酒落肚,不觉忘了情,拉起云儿的手儿,笑道:“你把那体己新鲜曲儿唱个我听,我喝一坛子,好不好?”云儿听说,只得拿起琵琶来唱道: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惦记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唱毕,笑道:“你喝一坛子罢了。”

薛蟠听说,笑道:“不值一坛,再唱好的来!”

一边的冯紫英,怕薛蟠醉酒惹事,笑劝道:“薛大哥,你别跟她耍,待会灌醉了你,你家去还不得被老夫人骂了去。”

薛蟠是个呆霸王,又兼喝醉了酒,没能领会冯紫英的意思,只是憨笑道:“没事儿,我老妈她管不着我的,大家喝酒尽兴,不醉不归。”

宝玉、冯紫英、卫若兰三人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宝玉望着薛蟠手中的那坛子酒,起身从窗子花盆中摘了一朵牡丹花,笑道:“薛大哥,既要尽兴,听我说罢:这么滥饮,易醉而无味,不如我们兴一个新鲜玩意儿。这朵牡丹花从小弟起,邻里之间相互传递,一面叫云儿唱个小曲,曲终之时,牡丹花在那个手中,那坛子酒就归他了。”略有深意看了看冯紫英三人,又道:“另外,如若有人不愿意喝酒,也可以唱个曲儿,或作首诗词之类也可。再不济,那就回答其他三人每人一个问题了。”

冯紫英、卫若兰纷纷点头,道:“这玩法新鲜也文雅,就看薛大哥答应不答应。”于是,众人纷纷望向薛蟠。

薛蟠笑答:“好玩法,我喜欢,宝玉你不愧是我的兄弟啊,这么个玩法正合我意。”

原来薛蟠虽然不学无术,诗词歌赋,曲儿什么的都一窍不通,但身为贵族,却又喜欢附庸风雅,这次见宝玉提出如此个玩法,风雅脱俗又极便宜,在他看来,极是合他心意,所以以为是宝玉替他着想了。

宝玉的确也是为薛蟠着想了,不过却是算计了他。

于是,厢房内,但见琵琶声悠然响起,云儿唱道: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曲尽花落,牡丹花却是落在宝玉手中。宝玉心中暗暗嘀咕,咋这么巧,第一遭就砸中了自己的脚。面上笑道:“好,这头一遭也该落我手里,不过小弟不甚酒力,只能吟诗一首,献丑了。”清了清喉咙,装模作样吟诵道: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赵翼的这首《论诗》,貌似宝玉初中时代就学过,通俗易懂,简直像小白话,所以被他给记住了。宝玉暗想,赵翼是清朝中后期的诗人,应该不会这么巧出现在这个架空的历史中吧。

“好,好诗!”宝玉话音刚落,冯紫英与卫若兰就啧啧称赞,一脸惊叹的望着宝玉。

“宝兄弟,你深藏不露啊,这种诗你都可以随口咏出,了不得,了不得!”

宝玉一惊,心想,这诗我也没看出来有多了不起啊,怎么了不得了?

冯紫英笑道:“宝兄弟,你忒不够意思了,还说自个不懂诗词,结果你俨然是一个大家了。”

宝玉一脸不解,望了望冯紫英,又望向卫若兰。

卫若兰笑道:“好一个‘至今已觉不新鲜’,也只有吟得出这种诗的人才够格如此说了。想不到宝兄弟如此大志,胸襟傲视李杜,果然是‘江山大有才人出’啊。”

冯紫英又道:“‘各领风骚数百年’,了不得!了不得!宝兄弟此诗一出,可谓当今天下第一才子了。”

宝玉汗颜,一个劲的背地里偷抹汗,这首《论诗》在他们那个年代是稀松平常的很了,而在这个年代居然成了一首明志诗,这个也太令他不解了。

原来,自唐宋之后,程朱理学渐行,至明代之时,程朱理学已经完全成了儒学正统,大楚王朝也一味继承了明朝优良传统,八股取士,将程朱理学发扬到了极致。大楚学子们,一门心思钻研科举,思想禁锢,哪里还有人能够吟诵得出如此张狂的诗,就是能够写出这种诗,也是不敢显露出来,怕落得个骄狂自大的臭名。

这个时代正途士大夫中的潜规则是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宝玉不懂的。

所以,宝玉才犯了士大夫们的大忌,吟出这么首不知天高地厚的诗,令得冯紫英、卫若兰大惊,又惊又叹。

冯紫英、卫若兰两人,一个是将军之后,一个是王孙王子,他们不是士大夫腐儒之流,所以他们对宝玉吟诵出这么首诗反而很赞赏,他们以为,宝玉是艺高人胆大。

宝玉很无语,他哪里是艺高人胆大,他是没文化。

没文化,真可怕。

宝玉不知不觉中就犯了人家的大忌,幸而这里没有贾政那般的儒学道士,不然的话,迎接他的将会是狠狠的教育了。

此时,宝玉旁席的的薛蟠虽然有点搞不清状态,但听到冯紫英、卫若兰两人都很赞赏宝玉吟诵出的诗,连连笑道:“紫英、若兰,我没说错吧,我这兄弟,他很有诗才,以后我们在他的牵引下,说不定还能够亲近亲近一下这百花楼的花魁呢。”一阵嬉笑不已。

冯紫英也与卫若兰点头赞同,笑道:“兄弟,过几天我可就去约那个宇文涛了,让他与你在这百花楼比诗,当众灭了他的气焰,看他还敢不敢藐视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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