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乔翕板着脸回来时,我就知道情况不妙,我听见他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顿响,有点要和北风一争高下的意思,作为乔翕的朋友,这个时候是该我上场显示一下我的重要性了。
我探着脑袋去乔翕宿舍,顺便带上叶嘉北要我捎带的东西,果然不出所料,东西她连看都没看,甩手扔到了垃圾桶,要不是我动作迅速一点,那十几张钞票估计会被她认为是卫生纸,她阴沉着脸和我说,那天见到程之璟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叶嘉北就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乔翕叹了口气说:“和叶嘉北多说一句话,根本就是在浪费生命。”
我说:“反正你浪费生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瞪我一眼:“你说什么?”
我忙解释:“你别这么说,好歹人家也是一名IT精英,估计他还你那钱,还是帮人家熬了几个通宵设计程序换来的呢!”
乔翕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我低头把刚刚乔翕扔掉的礼物盒捡起来拍了拍放在她面前,她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江城冷的时候也一点不含蓄,自从上次冷空气过后,尽管天气是晴朗的,但是那股子寒气就是穿过了这样略显柔和的阳光传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周六下午,我躺在被窝里翻着一本翻了几十遍的言情小说,里面“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一些句子,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去睡一觉就是辜负了今天舍友们集体出动单留我一个人的这样无耻行径。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我闭着眼按了接听键,我闷闷的道:“谁啊?”
那头有些乱哄哄的样子,DJ音乐传的震天响,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小声嘀咕一阵儿说:“怎么是个女人?”
又接着道:“喂?是宋杠头吗?程之璟在我手上。”
我觉醒了一半,杠头是谁?看了看手机号码,确实是程之璟的手机,这样的情况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我现在要怎么办呢?大喊一声吓吓他们,诉说一下警察的作用吗?还是利用我这样超人的口才给他们普及一下法律知识?
我有些紧张,我说:“你要多少钱?我就是一个穷学生,我实在......”
那头的人好像真有点着急:“哎哎哎,什么多少钱?”
我心里一惊:“你们不要钱?那你们要什么?”
对方哈哈一笑:“宋小姐,你误会了吧,程之璟喝多了,我看一下他手机里面有您的手机号,以为是个男人,就拨打了电话,这么着,您过来一趟,把他接走,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我大汗,这样也可以说“在我手上”的话。
我要了地址,狠狠心钻出了被窝,又狠狠心打了个车,直通那个叫做“一九四二”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我和师傅讨价还价一番,他最后大方地一挥手说:“算了,这五毛钱就给你买个根冰棍吃吧。”我颤抖着接过师傅手里的五毛钱,不敢相信,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气,他让我买根冰棍儿吃吃。
我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一个叫做“一九四二”的酒吧,但从外面看,格调还是很高端的,我刚刚推开酒吧的玻璃门,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声响,眼睛有点适应不过来,拐了个弯,就看见一个男人架着程之璟在那等我了。
看见我走过来,那个男人忙叫道:“是杠头小姐吧!幸会幸会。”
幸会你妹......怎么能一见面就给别人起外号呢!
我伸手去接程之璟,男人继续道:“今天我妹妹结婚,临时找不到钢琴师了,还好程先生及时伸出援手啊......”
我想能够在别人需要时伸出圆手的不是哆啦A梦嘛。
我扶住程之璟,他一声不吭,男人还在我后面叽叽咕咕:“婚礼结束后,大家就来这酒吧聚一聚,谁成想,程先生的酒量这么小啊!这样我还有一大推的事情没处理好,您先请吧。”
我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没影了,什么事情没处理好,不就是酒还没喝尽兴嘛?
这一路上,程之璟的整个人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我打了个车,回到学校附近,喝成这样,门卫大爷估计不仅不给进还有可能通报学校了,程之璟死死的揽着我的脖子,鼻息喷在我的脖子上,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找了一间不大的酒店,给我房卡的阿姨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在她眼里,来这里开房的年轻人都够写一本《失足少女堕落记》的了。
我将程之璟安放好,整个人都没有过多的力气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早上醒来的时候,程之璟还在睡着觉,六点钟的样子,我把灯打开,赫然发现我房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乔翕,正在愤怒的看着我,一个是慕聘婷,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乔翕瞪了我一眼,紧咬着嘴唇转身就跑,我有些懵,连外套都没穿就追了出去,我知道乔翕一定是误会了。
六点钟天还没有完全放亮,马路上安静的很,外面晨雾弥漫,只有红绿灯像是几只小眼睛似得窥探着我们。
我喊了乔翕几声,乔翕没有答应,她站在晨雾里,指着我:“宋词,你怎么能跑到这里干出这样的事儿。”
我跑过去抓住乔翕,乔翕一把甩开我的手,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一巴掌,眼睛红红的,声音嘶哑:“宋词,你别碰我,你真脏,你早就知道我喜欢程之璟,你每天还在我面前装好人,你就是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王八蛋!”
我说:“乔翕,你听我说......”
乔翕情绪激动的捂着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我早就该听娉婷的话和你划清界限,宋词,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我没有捞到解释的机会,就看见乔翕朝马路对面跑去,一辆车正好行驶过来,我看见乔翕在天空中像一片羽毛一样飘了起来继而重重的摔在地上。
“乔翕!”
“乔翕!”
我和慕聘婷同时叫了出来,慕聘婷先一步跑到乔翕身边,四周充满了血腥气,乔翕满脸是血,我站在原地不敢动,我从来没有腿软过,但这次确实是哆哆嗦嗦的站不起来了。
耳边是所有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摊在原地,摊在零下十度的柏油路上瑟瑟发抖。
乔翕被来到的120带走了,我要上前看看乔翕,慕聘婷推了我一把:“宋词,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乔翕这样你负全部责任,滚!!!”
我被隔绝在了门外,地上一大滩血迹,我无法想象乔翕会怎么样,乔臻会不会杀了我,我更无法想象,万一......我不停地祷告,没有万一,我是一个那么不信命运的人,现在却伏在地上祷告老天爷。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我坐在路边不知如何是好,路过的轿车喇叭一遍遍的按着。
直到有个人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狼狈的模样,程之璟抓着我的手,把我领回了酒店。
我洗了个脸,坐在床边发呆,程之璟摸摸我的头说:“等会儿,咱们去医院,这事儿怪我。”
他想了想又说:“宋词,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我点点头,我知道等会去医院,乔臻也许会把我掐死,也许乔翕的生命会有极大危险,我去银行取了我所有的钱,那是我的父母每个月按时打给我,我没有舍得花掉的钱。
我跟在程之璟的后面,战战兢兢,这是江大的附属医院,是江城最大的医院了,这样庄严的地方,却无处不充斥着死神的威胁。
找到乔翕正在手术的手术室的时候,乔臻正靠在墙边一言不发,我出现的时候,乔臻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满眼血红色,慕聘婷看见我,伸手就要抽我,却被程之璟拦了下来。
她跑到乔臻的面前,指着我就大骂:“宋词,你怎么就那么不要脸,乔翕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带着你的奸夫滚的远远地,不要来脏我们。”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程之璟拉住了我,他不能这么骂程之璟,乔臻在听到“奸夫”两个字时,转头看了看我,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所有的哀怨都压的我喘不过来气。
我小心翼翼的把钱递过去,乔臻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不需要。”
慕聘婷冷笑一声:“宋词,你是存心来寒酸我们的吗?这么点钱你觉得够买点什么?一捧果篮?还是一扎矿泉水?”随后她接住了钱,我心里温热了一下,她将钱甩到我的左脸上:“宋词,带着你的钱滚,把你的穷酸味带着离我们远远的。”
我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乔臻嘴角动了动,什么都没说,程之璟看了慕聘婷几眼说:“慕小姐,大家做事都有三分余地,你这样做,除了让你自己的形象在我们大家心里都觉得让人恶心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程之璟还要说什么,我拉住了他。
原来在乔臻心里,我也是一个如此寒酸的一个人,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雄厚的人脉关系,但我能带来的都是我认为珍贵而且最好的,其实他说的喜欢不过就是海鲜吃多了突然就想吃点野菜罢了。
换换口味嘛。
慕聘婷张张嘴,没说什么,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手术室静的厉害,白色的灯光照的我头晕眼花,程之璟靠在墙边,面色凝重地想着事情。
过了不知道几个小时,我觉得腿已经弯曲不下去的时候,“叮”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乔臻忙围了上去,医生说了一堆,最后来了一个总结性的语言,生命没有大的危险,但是属于深度脑内损伤,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不好下定论,有没有压迫到记忆神经这还有待观察。
生命没有大的危险,我从没有看见乔臻如此的慌乱过,抓着医生的手一个劲的道谢。
乔翕推出来的时候,身上插着各样的管子,正在吸氧。
乔臻转过头,却不看我说:“宋词,你回去吧,乔翕醒过来看到你,会影响她的情绪的。”
我黯然。
我蹲在地上一张张的捡起撒在地上的钱,越发觉得手指都在颤抖,程之璟拉着我出了医院的门,我听见身后有家属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鼻子有些微微的发酸。
天空像是油墨一般的浓厚,江城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乔翕却没有看见,这场雪也没有成为我想象中的那样,这一切什么都没有要融化消减的意思,反而在我的骨子里越画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