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哪里睡的着,她只不过想独自静一静,有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通了才行。起初她还替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真正的王宝玉惋惜,生在这样富贵的人家,还有大把的青春年华和钱财没有挥霍就这样死去了,可是现在她觉得她的离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相府表面看荣宠无限风光一时,可是看不见的暗涌随时可以把这一切都席卷毁灭,就像自己在海底被卷入旋窝时那样,根本非人力所能抵抗,她没那个本事和那些穿越中的女主一样力挽狂澜,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换来母亲一句“保她平安”,若是相府不复存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又如何能平安幸福。
卫府虽不是龙潭虎穴却是她从今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她也曾经天真的幻想过和卫墨能慢慢的了解,再到相知相爱,可是这些近似美梦一般的美好愿望今日全部的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打破了,卫墨他再好,也只是个古人,他会纳一个又一个的妾室进门,或许他会敬重她,给她正室夫人的地位,但是他永远不会像疼爱那些红颜知已一样去疼爱她。因为他每次看见她无动于衷的眼神与今日对别人说的绵绵情话形成了那么鲜明强烈的对比,他会娶她,但是绝不会爱上她,仅此而已。
翻来覆去不知道想了有多久,宝玉终于沉沉睡去,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只是在梦里永远也没了勇的影子。
“姑娘呢?”因宝玉今日要出门,郑嬷嬷也告了半日的假去了趟亲戚家,她自十五岁入宫至今已有三十年,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这一个侄女。
“午睡呢,特意交代了别叫醒她,今天姑娘陪着四姑娘五姑娘登上了大雁塔的塔顶,累着了。”春兰手里绣着一个荷包,这是姑娘出嫁后打赏下人常常要用到的东西。
“这四姑娘和五姑娘也真是的,我们姑娘都要出嫁了,还拉她出去疯,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可怎么办,你们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也不看着姑娘点,不能做的多拦着些,不然你们这些贴身的大丫鬟要来何用。”郑嬷嬷沉着脸把春兰一通教训,春兰心里不服也不能反驳什么,姑娘可是交代过的,那件事不许说出去一个字。
郑嬷嬷平日里教训光淑苑里的丫头们是教训惯了的,不管你是一等还是二等的,还是管洒扫的粗使丫头,只要是这院子里的丫头那就在她的管束范围之内,就是院子里唯一的主子——宝玉,那也是随时翻脸,该说就说,一点都不惯着,后来太后把她赏给了宝玉,不用她再回宫了,对宝玉的态度才好了许多。郑嬷嬷虽然刻薄,但是大家都很服她,因为她对自己同样的苛刻,一举一动无不是众人的典范,恨不得把这院子里的丫头都培养成宫女们那样守礼知事,把宝玉当作娘娘般伺候着,当然也要求宝玉自己像宫里的贵人们般重规矩守礼节。
也正因为这样,宝玉对她才多有忍让,当作奶娘般来恭敬的,因为刻薄是刻薄了些,但毕竟是为着她好,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遵循这个时代的规则,做人家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样子,下人们规整了她也可以少操点心,不得不说,郑嬷嬷这个管事嬷嬷是极其称职的。
宝玉醒来的时候已是晚膳时分,因裴氏一家在府中,这几日一直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处用饭。简单的洗了把脸,换了套家常的浅紫色绣着丁香图案的短襦和碧纱裙,宝玉就带着春兰到了风华院。
今日王相意外的出现在晚膳上,宝玉看着他阴云密布的一张脸,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把自己叫到书房去训斥一顿,所以一句话都不敢说,默不作声的用完了膳就打算开溜。
“站住!”
宝玉刚转过身去没走出三步,只听背后一声吼,顿时吓得心里打了个颤,到底还是没逃过去啊。
“这就是你学的规矩?见到为父不请安也就罢了,就这么一声不响的就想溜走?”王煌真似乎真的很生气,唇边的三缕清须一颤一颤的,看的宝玉的小心肝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抖着,这老爹似乎就是她天生的冤家,都说父子是天生的仇人,他们明明是父女唉,怎么也搞成了这样,难道以前的宝玉在她老爹的心目中的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宝玉什么也没说,也不敢说,多说多错,只扑通一声跪下。
“怎么不吭声?还是没话说?为父今天定要好好责罚与你!”陈夫人正要开口,也被王煌真喝止“都是你惯的,这眼看都要嫁人了还是这副脾性,以后可怎生了得?真是慈母多败儿!”
陈夫人翻了翻眼作罢,似乎对王煌真的定期发作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他也不能真把宝玉怎么样,也就是骂上一通,可是在场的裴氏却是不知道的,好歹她也是二房,王相当着她们的面就这么闹将起来,她的面子上也是不好看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到底还是鸾玉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见宝玉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知道这种事情定是时常发生的,便也跟着宝玉跪下“姐姐既然做错了事受罚,妹妹们理当与姐姐同罚,还请大伯父不吝训斥。”说的诚心诚意的,一点都没有为宝玉求情的样子。
美玉见状也跟着跪下“请大伯父责罚!”
王煌真却是不好再训斥下去,鸾玉是二房嫡女,真做错了什么事,也轮不着他这个伯父来教训,只好冷着一脸道“罢了,看在侄女的面子上,今天就免了你的责罚,若有再犯,定把你送回老家,永不入长安!”
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每次都这几句,难怪本尊也不怕她老爹,也不知道他在朝中怎么节制的百官,这在家中可是连个女儿都管不住的人。
宝玉和鸾玉相携着站起来退到一边,美玉跟在她们的身后,王煌真在女儿这里没出着气,把冷冰冰的眼神投向了承玉。
承玉比宝玉更甚,那是吓得一阵哆嗦。
“承玉随为父来书房!”王煌真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先走了。
大家都带着同情的眼神目送承玉离去,而他自己也面如死灰的一步一步向外挪去。
待父子两人离开,陈夫人才歉意的对裴氏说道“相爷他为了朝中之事,心中有时不免有些许郁结,还请弟妹见谅。”
裴氏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二爷他也时常如此,官当的越大担子就越重,我们这些内宅妇人所能做的也只有打理好内宅,让他们心无旁羁的为圣朝廷办事。”
宝玉和鸾玉几个没有说话,父亲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也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肯定是心里极不痛快的,被自己这个导火索一引就爆发了…不管怎样他也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宝玉无法想象真有一日,王煌真在菜市口被问斩会是个什么情景,可是,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忽然又想到卫墨是皇帝身边最红的人,也许可以从他那里找到一点契机呢…
宝玉在床上躺了两日,气色恹恹的,为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烦心事,陈夫人却不敢丝毫懈怠,请了太医来看,也只得了句“肝胆郁结,心火旺盛”的话,开了些疏导郁气降火的药材。鸾玉和美玉也轮番来陪她,可是宝玉根本不能对她们吐露半句的心事,左等右等也不见戚夫人上门来拜访,使了春兰到思雅居去问,原来戚夫人前日已经上了门,却被门房拦住不让进,禀到陈夫人那里也说不识得这等商人之妇给打发了。
宝玉这才想起把这茬给忘了,又郑重的下了名帖给戚夫人,戚夫人才得以进了相府的大门,先去拜见了陈夫人,宝玉早给陈夫人递了话,说戚夫人不失为一奇女子,陈夫人这才有兴趣见了一面,见其果真有几分过人之处,才松了口请她多来府中走动,最后戚夫人到了宝玉这里只打趣“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还得过五关斩六将的。”
宝玉本没有病的,几副汤药喝下去倒真的生出几分病态来,见戚夫人来了,这才有了几分精神“这样才能显出我的精贵来嘛,以后啊,你在思雅居也是,别谁想见你都让见。”
戚夫人道“我何尝不知,可是又如何能与你比,商人地位底下,只能放下身段讨好别人。”
春兰和秋菊上了茶水果子就很自觉的退了出去,只留戚夫人与宝玉二人在屋里说话。
“不如你我义结金兰,你也能沾沾我的光。”宝玉实打实的说道,如果戚夫人是古人,能有这样的机遇等于是祖坟冒了青烟,只有答应的份。
“和相府搭上关系,也不见得全都是好事,祸福各一半,谁都晓得王相把持朝政统领百官,如今皇帝已经成年,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你父亲,你父亲若是个知趣的,就自行找个由头辞了官或许还能安度晚年,若是不知道进退,这相府将来是个什么下场还都是未知数。”戚夫人慢慢品着茶,淡然的说道。
“我如何不知,可是该说的该劝的我都说了,我人微言轻,根本没人把我的话听进去,这里面的水也是深的看不见底,涉及到三大侯府和宫里的太后,皇帝就是想把我那便宜老爹拉下台也没那么容易。”
“你可能还不知道,三大侯府早不如先前铁板一片,罢了,这些政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所能左右的,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