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青儿
坐在铮亮的落地镜前,梦惜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的美人,精致的五官和细嫩的皮肤,在红色宝石的映衬下,更显美丽。
黄鹂轻轻地整理了一下额围上的玉石,又拿了一块红珊瑚玉石系在梦惜的发辫尾上:“主子,好了。嘻嘻,奴婢觉得,您可以不用脂膏。”
梦惜的手指在嘴唇上轻轻蹭了几下,满意地点头:“已经够红了。嘿,我恢复的不错。”
“那是,主子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灵翠一边收拾着铺在床上的各色衣裳,一边回头笑道:“主子,奴婢听说京城里的画师都在打赌呢。”
“打赌?”梦惜侧身看向灵翠,笑问:“不会是拿主子我打赌吧?”
黄鹂横了灵翠一眼后,才道:“主子别理她,竟听着不靠谱的瞎说。”
梦惜哈哈两声:“灵翠,不管黄鹂,你说,我喜欢听。”
“哦。”看了一下黄鹂,灵翠才蹭到梦惜身边,小声说:“因为外面都说主子很美,琉璃厂那边画铺里的画师,都想来给主子画像呢。只是,王爷和世子爷都不许,所以,那些人就说,谁家最终能来给主子画像,就说明谁家就拥有京城里最好的画师。”
梦惜愣了一下,才问:“阿玛和哥哥为什么不许给我画像,我倒真想着画一张呢。”
黄鹂忙道:“主子太小,这年岁上不能画,要折寿的。主子真要喜欢,也得过几年再说。”
想起这个时候还没有照相机,就是有,怕也在传说什么会把魂魄摄走之类的,梦惜对僧格林沁父子不许人来给她画像,也就了然了。在心里撇了一下嘴后,梦惜站起来叹气:“郡主怎么还不让人过来,都这个点位上了。”
正说着,门外响起果果的声音:“格格,东屋里的青儿姐姐过来了,叫进吗?”
青儿?听到这个名字,梦惜就是一愣,看向黄鹂,不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悲伤和怜悯。
青儿原是僧王福晋身边的大丫头,和原先侍候梦惜的大丫头红儿是姐妹,俩姐妹都是府中的家奴,一直深得僧王夫妻信任。谁料,梦惜坠马,僧格林沁暴怒之下,狂性大发,摔死了红儿,迁怒多个家奴。红儿惨死当天,为避免青儿也被僧格林沁迁怒,伯颜纳馍诂就做主让妻子收了青儿屋中侍候,反正此时的僧王福晋已经过世。
晚晴时期,家奴习性已经淡化,八旗子弟对自家的家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处置。一来,他们的权势已日渐衰退,很多八旗族人早就脱离了原来的家主,甚至在地位和财势上都高出许多,自不甘再受欺凌;二来,几百年的汉化下来,律法和表面上的仁德已经成为府院标榜自己正派的幌子,这种情况下,随意处置家奴会被大众所笑话。三来,自雍正朝以来,主子随意处死家奴的规矩就被废弃了,就连皇宫之中,任意凌虐死宫女的事情也不允许发生。
只是,总有一些群体会游离在体制和社会习性之外,僧王府就是这个群体里的一员。僧格林沁毕竟是个蒙古王,而在蒙古族中,家奴就是奴隶,他们的生死都在主子的一念之间,随意打杀家奴的风俗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中叶。因而,像红儿这样惨死的家奴,在僧王府中,不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别说直接被僧格林沁下令处死的,就是原先的梦惜手中,也存着几条命呢。
只是,虽说家奴在僧王府中地位极其低贱,但红儿毕竟死的过惨,实是无辜,作为她的姐姐,青儿心里一定会有些疙瘩,因而,那拉氏很少让青儿过来服侍梦惜。所以,听果果报是青儿过来叫人,梦惜有些奇怪,还是给灵翠使个眼色,让她出去把人接进屋里来。
灵翠忙忙地迎了出去:“青姐姐今儿倒是有空过来,想必是世子福晋等急了吧?姐姐先进来坐坐,格格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您正好帮我们看看还有什么差池不?”
听到灵翠的话,梦惜才明白过来。想必,以前服侍梦惜进宫的都是青儿和红儿姐妹,黄鹂和灵翠进内屋侍候的时间还短,一些事情怕是没青儿姐妹熟悉,所以,那拉氏才将青儿派了过来,也是暗中帮忙的意思。
青儿没有回答灵翠的话,人却是跟着灵翠走了进来。到了梦惜的跟前,垂了眼脸,请了一个万福:“见过格格。世子福晋让奴婢过来瞧瞧,若是格格准备妥当,就可以过去了。”
“黄鹂,快扶青儿起身。”梦惜一边指使黄鹂,一边笑道:“青儿你也知道,我是万般不上心的,黄鹂和灵翠进屋服侍我的时间也短,你倒是帮她们看看的好。唉,当日我晕着,却是不知道。其实,你妹妹服侍我几年,最是贴心的,当日也是阿玛太急。眼下我虽过意不去,也只能求佛祖保佑,保佑红儿投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青儿一听这话,眼圈顿时红了,却忙忙地再蹲了一个万福:“奴婢一家都是府上的奴才,侍候好主子是本分内的事。妹妹她也有不是……能得主子这句话,奴婢和妹妹也就满足了。”
见她肯回话,梦惜心里松了一口气,忙笑问:“青儿,我以前在额娘那里,被你们姐妹服侍惯了,你若是在东院过的不习惯,我给阿哥说说,还让你来服侍我,好不?”
这回,青儿却是犹豫了片刻,而后轻声回道:“世子爷和福晋对奴婢都很好,就是东院的姐妹们,对青儿也都好。”
梦惜细细品着青儿的回话,感觉到她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怨气,但,显然也是不想再到自己身边了,除了心底有怨,怕也不想睹物思人吧。联想到自己穿过来这段时间看到的,听到的,联想到那些外院的婢女和仆人见自己就躲的情形,梦惜苦笑。唉,这些蒙人家的家奴们,不是已经麻木的完全没了自我,就是将一切情绪都隐藏的太深了,她想改变,怕也难呀!
见梦惜不再说话,也没什么不满的表示,青儿也松口气,走到梳妆台旁,细细看了看黄鹂她们准备的物件。过了一会儿,方对黄鹂道:“再添两张手帕,今儿天热,得多备两条,不时换着用,少了,怕出笑话。格格既不用妆容,倒也不需要带脂粉,若是真要用,有世子福晋和大格格的,也够了。太妃娘娘们自个儿穿的素,却喜格格穿的喜庆,这一身红装倒是可以。就是发上的珠子,取几个下来,换成彩带,我来给格格挽几个蝴蝶上去就好。”
梦惜一边听着,一边忙忙地端坐到梳妆台前:“嘻嘻,还是青儿你服侍的老道,我也最喜欢你扎花的手艺。”
青儿抿嘴笑了笑,接过黄鹂递上的彩带,取下梦惜发辫上的金钗玉珠和那块红珊瑚珠子,细细地在盘起的三圈发辫上结了数个蝴蝶结,小小的蝴蝶结,五颜六色,展翅欲飞,颇具灵性,一时间将额发上的珠带都衬的没了光彩。
梦惜只是听青儿自荐要给自己扎蝴蝶结,因而随口夸上一句,却没想到,青儿的手这么灵巧,顿时看的呆了。
“好了。这下,格格即便在园子里玩,也不会散了头发。”轻轻碰碰梦惜耳垂上的红珊瑚耳坠,见它们都戴的很牢靠,青儿才垂手站到一旁,接着说:“太妃娘娘们既然在海子那儿召见格格,想必会带格格上塔,格格还是带串佛珠在身上比较好。”
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信佛,特别是那些深宫里的怨妇们,所以,梦惜便点了头。黄鹂忙翻出一串香楠木雕的佛珠手串来,给梦惜带上。
见青儿不再说什么了,梦惜明白,已经收拾齐整了,笑着起身,拉起青儿的手就往外走:“还是青儿服侍的好。青儿,你今年多大了?我记得,你比黄鹂大上几岁呢。”
青儿任由梦惜拉着她,点头回道:“奴婢十七了,大黄鹂两岁。”
“哦,十七了?”梦惜略微停了一下脚步,又点头:“你过来的时候,姐姐到东院了吗?”
“大格格已经过去了。”
梦惜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屋外的丫头和嬷嬷们人见梦惜她们出来,忙忙地跟了上前。
等梦惜到了东跨院,梦容果然在了,而那拉氏已经嘱咐下人准备好一桌子吃食。梦惜虽早早起来用过了早饭,但那拉氏却告诉她,进了宫要晌午以后,等回到家,怕都过了晚饭的点了,因而,梦惜只得逼自己撑了一碗粥,一块豆酥。姑嫂三人又停了停食,闲聊了两句,这才出门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