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映出来的光有点发蓝,没有人的街巷,马车压在上面,吱吱的声音不断回荡,院内院外截然不同的情景氛围,朱红的门在雪得映衬下有点阴森。
转过后门,一群婆子蹲在门后头烤火,地上摆了几个小菜,正吃着小酒正乐和着。
看了何虞进来,一个婆子剔着牙上前道:“晚上闭门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来,走走走。”
摆摆手,嫌弃的想把何虞推到门外。
那些还坐着吃酒的婆子中,有一个正好是进府时炫耀的那个,她眼尖,看了看何虞,又瞄见扶着程昱冕下车的芬兰,赶紧起来拉了那个婆子一把。
“三小姐刚回来啊?今天外出?”她使了个眼色,那个婆子立马闭嘴,芬兰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
“不关你们什么事儿,好好守门,还有,这个是二少奶奶的妹妹,以后你们见了她就喊三小姐。”芬兰摆出了何虞的位置。
婆子们都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遮遮掩掩,还不想让芬兰看到后头的酒肉。
芬兰早就把那些看了去,吸吸鼻子,哼了一声:“夫人每个月给你们发月钱,就是让你们在这里喝酒吃肉的?夫人就是太宽厚了,这才几时的天,你们就开始放纵!”
冬天的晚上太冷了,所以守夜的婆子喝点酒,一般也不会说什么。芬兰气的是,这才刚入夜,她们看到小姐装扮的人,还那么骄纵。
几个婆子赶紧求饶,生怕芬兰同夫人说这些。
“你病还没好全,怎么就出来了?”在一边的拐角,枝桠扶着紫罗站在那里。
紫罗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夹棉斗篷,枝桠鼻尖通红通红,两个人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都冻得不轻。
“程少爷安。”两个人行礼道。
“天快黑了,紫罗姐姐放不下小姐,就一直站在门口望。后来天完全黑了,又让我扶着到这里等,我劝都劝不住。”她嘟着嘴,把干系脱得干净,生怕何虞怪罪她。
“董姑娘这是……”紫罗诧异的看着身后的董彩衣。
何虞在路上已经编好了话,就说是闺中好友托她照顾的,要来京北寻亲。结果前两天生病,没有过去,所以在外头买了个小院住着,现在天冷了,麻烦夫人让她在这里住两天,过了这段时间。
当初来京北的路上,董彩衣说过了自己身世,爹爹在世的时候她家在西梁村也是有头有脸的,后来爹爹上山的时候遇上了坍塌,娘亲抑郁而终,娘舅那边也不帮把手,所以她一个人才被赶到了村外。
因为以前在村里积累了一些威望,垂涎她的人还不敢太放肆,直到后来,她长开了越长越漂亮。
可以说董彩衣的亲人不算是亲人,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一个订了娃娃亲的相公幼年来了京北,还杳无音信。
所以何虞才带着她来京北,要不然早给了她一点盘缠,让她寻亲去了。
至于董彩衣是她哪个闺中密友的朋友,想来没有人在意的,湘陵那么多同年龄的小姐,哪里有人记得很清楚的。
想着自己自顾不暇,还得跟董彩衣编谎话,何虞狠狠的剐了程昱冕一眼。
程昱冕站在何虞身后,往雪上踩脚印,身后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直接到后院儿的。
“你该回去了。”何虞对程昱冕道。
“啊?哦,我,我顺路顺路。”程昱冕居然脸红了。
想着他选的布匹,何虞只觉得面前是个小孩子,男女性别都分不清的小孩子。可是他在外头都养了外室,养了女人,小孩子又太不适合了。
程昱冕说完话也觉得自己说错了,看看后头,摸摸自己鼻尖道:“你们几个姑娘家的,走这段路肯定害怕,我送你们到门口。嘿嘿嘿,少爷我是懂礼节的。”芬兰跟那些婆子说完了,走了过来,她跟何虞还不是一路。
“芬兰姐姐,今天麻烦你了,董姑娘是闺友拜托我的,她进了府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
“这个……夫人这两天正忙着,也不赶着这几天,大后天再过来说一声就成了。”
芬兰说得简单,何虞心里明白,她过不过去说夫人都知道的,只是这是一个礼节问题,隐隐有着等级关系,所以必须要有。
回到自己的屋里叫上紫罗董彩衣圆了圆谎,她们明白何虞的话,也说通了并改了一些细节,吃饭时被喊到了二少奶奶房里。
另一边芬兰回去后,夫人正在房里吃饭,何月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上菜端菜,递漱口水,丝毫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等吃完了,桌面撤了,夫人道:“嗯,回来了?”
芬兰行礼道:“是,夫人。”
“坐下来,好好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芬兰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夫人旁边,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说道:“今天出了门,三小姐先去了魏家接了一位姑娘,叫董浣衣,结果碰上了程少爷。程少爷随我们一起回来的。三小姐给彩衣姑娘也量了尺寸,选了三匹较次的料子,同身边的丫头一起做了两套衣服。”
“比较好玩的是,三小姐托程少爷照顾彩衣姑娘,程少爷居然把彩衣姑娘放在了后街,后街那地方……彩衣姑娘不愿意,才送到魏府。”
“你认识董浣衣么?”夫人问着何月。
芬兰都搬着小杌子坐了,何月这个二少奶奶还垂首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硬撑着。
蓦然听到夫人问话,何月啊了一声才道:“我、我跟她那些姐妹不熟悉……”
“嗯。”转头又看向芬兰,大概的说完了,芬兰向夫人讲在魏府的所有对话,何虞说的每一句,芬兰几乎都能说得下来,记忆力好得吓人。
“不错不错,是挺聪明的一个姑娘。二少奶奶听着的没,你也学着点,别整天疯疯癫癫的没个规矩。”
何月咬着牙紧拽衣服,小拇指掐进肉里。
一个庶生的丫头怎么能比得过自己?!从小到大,她的都是最好的,即使嫁人,自己也是嫁的最好的!何虞,她不配,她比不过自己!
回去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着,夫人让她从明天开始继续立规矩,好听点是在夫人跟前学东西,大多时候,何月都是呆呆的在一边站着,一站一整天,都不能吃饭。
要是以往她肯定开低声咒骂夫人了,这时候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夫人一直提起何虞,为什么夫人对她那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