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姜拿起碗筷,刚想吃饭,看到仍然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黎青,不禁有些别扭。
你坐我站你吃我看这样子,对暖姜来说是相当不习惯的。且不说在现代时如何,就说在这一世,暖姜从小在道观里和师傅师叔一起,并无什么尊卑之分。回到家后,又总是爱一个人,不让丫鬟陪在身边。如今黎青身份特殊,总不好直接赶她走,但是在另外一个人的注视下吃饭,暖姜还是倍觉压力。想了一会,她放下手中碗筷,笑眯眯地对黎青说道:“黎青,我一个人吃饭不香甜,总要有个人陪着才好,不如你就坐下来和我一起用午膳吧。”
黎青竟连头也没抬,微蹲下身,恭敬回道:“主仆有别,黎青万万不敢僭越。”
暖姜早便知晓她会如此回答,倒也不恼,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黎青,似笑非笑道:“刚刚你才教训过红绡,怎么这便忘了。这里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黎青没想暖姜会突然发难,吃了一惊,倒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暖姜看准她脸上略微显露出的尴尬之色,遂缓了声音,柔了颜色:“黎青,这一桌子饭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掉,这里就你我二人,并无外人,不会有人说你僭越的,过来吧。”
黎青此刻若再推脱,倒显得她这做奴才的不通情理,纠结之下,也便规规矩矩在下手位坐下。
黎青12岁进宫起,就一直被教导麼麽教导着要严守奴婢的本分,一日为仆终身为仆。前前后后,她自己都数不清服侍过多少位主子了,凭着那份一成不变的宠辱不惊,最终成为了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可是宫里的那些主子,包括皇后,也许是看中她的稳重,对她宠则宠之,但始终也不过将她当做一个奴才而已,何曾想,竟有一日,能和主子同桌用膳。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单纯而善良的女孩儿,黎青那颗早已被世事炎凉所冻结的心,不知怎的,竟稍稍的有些松动。
也许吧,人心本就如此。再多功名利禄的赏赐,有时竟比不过不经意间得到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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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姜只顾对付眼前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哪知对面的黎青早已柔肠百结。
一顿饭吃完,暖姜只觉甚是舒爽,大概是这几日太过紧张又太过疲累的缘故。
这一日,虽已入冬,但天气并不甚寒凉。暖姜突然想起那日初见白子谵时,满庭院金色的落叶,越想越是喜欢,心下开始蠢蠢欲动,痒痒的。虽然白子谵对她态度相当恶劣,但这谵王府,暂时也就算是她的家了,哪有说自己家还不能逛逛的道理呢,白子谵也没有说不啊。暖姜心里嘀嘀咕咕自我安慰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有些讨好地看着收拾碗筷的黎青:“黎青,我想在谵王府里逛逛,可以么?”
还沉浸在刚才情绪中的黎青听暖姜这么说一时有些恍然,抬头问道:“王妃要去哪?”
“不去哪,就在王府里逛逛,刚才吃的有些多。可以么?”暖姜眼里带着一丝期待。
黎青看着眼前小人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些无奈道:“王妃,黎青虽是皇后所派,但到底只是一个奴才,您要去哪,不用像黎青报备的。”
暖姜听闻,两眼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那黎青你收拾完就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想必你也累了。我只在王府里走走,一会就回来,你就不用陪我了。”
黎青想也没想,直觉回到:“那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暖姜不依道:“你才刚说了我是主子……”
黎青有些头大地着看她,心想“这小祖宗倒真是会现学现卖。不过只在王府里,应是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样的小事,不若便依了她罢!
沉思片刻,黎青开口道:“奴婢遵命,只是王妃,记得早去早回。”
得到黎青的同意,暖姜心里欣喜,忙不迭地应承着,一边迅速草草打理了一遍衣衫,生怕黎青反悔似的,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
一边的黎青望着暖姜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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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姜走出霜梅园没多久,便在一个小园子前驻了足。谵王府虽不像别家达官贵人府邸一样极尽奢靡,但好歹也是皇子府邸,总不能太寒碜了去。对暖姜而言,整个王府就像前世时一个人工修建的公园一样,按照现代的眼光来说,绿化工作做的那是相当的好。现虽初冬已至,乃万物凋零之时,但这园子里却种着许多冬青之类四季常青的植物,因此一眼望去,并不似别处的衰颓,竟别有一番傲然之感。伴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铺满了金黄色梧桐落叶的小径,巨大反差,让人忍不住流连。
“哎,真是腐败的封建主义啊,这么大一个园子,这么多植物,每年只是园丁的开支就得多少啊,更遑论别的了!人民的蛀虫,蛀虫!”暖姜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边感叹一边忍不住发着牢骚。
抬头一看,园子门框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行云流水般写着四个字:停云小筑。
暖姜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句诗来:“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笑看天边云卷云舒,静观庭前花开花落。”想着这诗与这园名的意境竟相当吻合。想必给这园子起名之人也必是淡泊名利,超凡脱俗之人。
正当暖姜沉浸在这停云小筑的悠远意境时,不防竟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细小呻吟。她立即收回思绪,仔细聆听,竟是一只小猫在喵喵地呜咽着,听这声音似是非常痛苦。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便循声找去。
走过枯黄的草地,绕过一池萧瑟的小塘,暖姜最后在一棵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发现了这喵喵直叫的小东西。这是一只纯种的波斯猫,才只有一尺多长,纯白的皮毛,肥嘟嘟的身子,一双小耳朵也似球形一样,让人一看就止不有想要将它抱在怀里亲亲蹭蹭地冲动。难得的是,这只小波斯猫,竟还是阴阳眼,一黄一蓝的一对眼睛,透露着说不出的神秘。
只是此刻,这小东西趴在树下,耷拉着脑袋,就连耳朵也都耷拉着,叫声声声凄厉,听在暖姜耳朵里,便连心都揪扯在了一起。她稍稍靠近,凭着在伏羲山与小动物打了多少年交到的经验,一眼便看出,这只波斯猫,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