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桐一直在屋里偷瞄着这边的动向,对李儿适才的邀赏甚为不满,冷言冷语道:“跟我来吧!”率先而去。
李儿不以为意,对薛贞点罢头,便跟着露桐进了院中一座硬山顶的小耳房里。露桐让她待在里头,自个儿一转身便去薛贞那面了。
这耳房是露桐所住,收拾地整整齐齐,也无过多摆设,仅有几样惯常使的拂尘鸡毛掸子等物插在墙角的落地大青花瓶里。用木质屏风虚掩起来的西面墙,则是隔出来的盥洗室,墙上挂有好几个熏香的香囊,用以祛除异味。
李儿四下观察了一阵,便一边解衣宽带,一边往盥洗室去。将贴着胸脯的小蚌壳取出,搁在桌面,又往露桐的屋里寻了个小瓷瓶,随着意念带入空间。
一日之内二入空间,李儿精神头好了不少。顺带把埋起来的珍珠挖出来看了看,好像还没有衍生出另一粒,便又利落地埋了回去。用瓷瓶带足了空间里的水,略微吐纳呼吸之后就出来了。
重新藏好小蚌壳的时候,露桐便在外头唤:“李姑娘,好了没?”
“哦……来了来了……”李儿赶紧出声相应,生怕露桐闯进来。急着将小瓷瓶加塞,再次确认小蚌壳被绑得并无松动之后,才开门出去,“好了好了,我带的不多,只能借姐姐的瓶子装一点儿了。”
说着递到露桐手中。
露桐狐疑地端详手中的瓷瓶,并无几分信任。将瓷瓶托握住,眉眼一挑,道:“我家小姐说,你给了好东西,不能让你空手而回。既然你不要咱们的钱,那便让咱们帮你一把。”
“帮我?”李儿茫然。
“你不是要去听事房么?已经迟到有些许时候了吧?”露桐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明知故问道。
李儿恍然大悟,“哎呀”叫起来:“姐姐不说,我倒忘了。不说领几下板子,让大姨太太撵出去都有可能了!”说着眼圈一红,刹有几分可怜。
露桐见她小小年纪这般彷徨,忽起怜悯,可拉不下这个脸,便不耐烦地道:“你去门口等着,我把东西交给小姐,便与你一道走。”
李儿大为宽心,虽然薛贞在梅庄算不上什么,可人家好歹是客。大姨太太即便再怎么看不起薛贞,几分薄面还是得给的。于是乐得点头:“好,我就在门口等着。”往院中瞧了一眼,见薛贞已不在胡床上,便知进屋去了,于是不再多问,交待了药水的用法后,依言往院子门口等露桐。
露桐见她如此听话,心中颇为诧异。掂量了几下小瓷瓶,一路嘀嘀咕咕地去回薛贞的话。
薛贞是趁李儿进耳房的时候回的屋,此刻正坐在自己那面小黄花镜前端量容颜。见露桐回来,随口问道:“她要走了?”
“得了小姐的恩德还不走,岂不太不识趣儿?”露桐言辞三分醋意,似乎是怨怪薛贞对李儿太过客气了。
薛贞执起银篦子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发,对于露桐的抱怨并未给予回应。只是那眼梢往露桐手中的小瓷瓶睃了一眼,神色分外凝重:“丢了吧,别教她瞧见。”
露桐一愣:“这好不容易求来的药……”
“你敢用吗?她是二姨姑姑的人。”薛贞神色平静安然,但似怕眸中泄露自己不该有的情绪,所以轻轻阖上了眼睑。
露桐不敢有违,想想薛贞说的占理,便左右瞧了瞧,把瓷瓶从窗口扔了出去。那是后边儿的一排花坛,植有茶花,不过几年未开了。
“去吧,切记莫多周旋。若实在无法逃不过这一顿打,也便随她了。咱们尽尽人事而已……”薛贞叮嘱道。
露桐年长于薛贞,心思却不如主子伶俐。每每大事当前,她都一概听从薛贞的,也从来无话。打从薛大人被贬绥江之后,主仆俩受尽人情冷暖,早就学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薛贞这般谨慎,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当下应了“是”,便退出了屋去。
薛贞轻叹,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篦子,望着铜镜之中的黄花怜影发呆。
李儿见露桐进去良久,便无聊地在院中四处转转。不敢走得远,只在近旁的花坛溜了一阵,发现薛贞这宅子里种的花花草草还真是不少。从乔木错落的金银丹桂凤指玉兰,到矮小喜阴的地兰,几乎把每个季节所开的花都占尽了。
这时节恰是最为缤纷的,花开灿烂,清香四溢,几只蜜蜂正徘徊花丛,忙碌采蜜。李儿见着喜欢,便拿鼻子凑近了花儿闻,竟猛地打了个喷嚏。连忙把脑袋给缩了回来,拿手使劲儿蹭了几下鼻子。
心道现在正是花朵授粉的季节,兴许是飞扬的花粉钻进了鼻孔。想到这里,胸脯豁然开朗,突然意识到,薛贞每年春季犯病,这不正是花粉过敏症吗?
没待细想,露桐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然在她背后,见她靠近那些娇花便不由得高兴不起来,冷冰冰地道:“该走了,李姑娘。”
“啊?……哦!”李儿吓了一跳,飞快转身跟过去。露桐已不等她,自个儿出门了。
李儿三步并作两步,好不容易赶上她,想到要是如实跟露桐说明薛贞病因的话,露桐不见得会信,而且自己也并非那么确定薛贞得的究竟是不是花粉过敏症。思来想去的,终想到个法子,对露桐道:“露桐姐姐,适才我看到小姐院子里好多的奇花异草,着实好看。”
露桐嘴角轻撇,显然得意,朝李儿投来半片目光,道:“这是自然,我家小姐最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不是我自夸,兴许这梅庄的园丁恐怕都比不上我家小姐的手艺呢!”
“倒是可惜了。”李儿敛眉,惋惜道。
“怎么?”露桐一愣,跟着皱眉。
“适才忘了告诉姐姐,我那祖传的药不能接触到花粉,要是不小心沾上了一丁点儿,甭管是什么仙花仙草,都得失灵。劳姐姐回去转告小姐,若是想药到病除的话,还需将院子里的那些花稍微挪一挪。”薛贞常年摆弄花草,但是仅在春季害病,这说明她只是对春季的有些花粉过敏。而今她也无法得知究竟是哪一种花,所以只能一竿子打翻一船,把所有花都挪掉。
露桐将信将疑,嗤笑道:“从来不曾听说,这世上的药,还有不能沾花粉的。嗬……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还拾蜜制香粉呢,要同时用了你的药,还不折腾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