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猛地吸了口冷气,李儿龇起牙打算偷偷溜走。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跟在一个怪嬷嬷身后做事。
正想悄悄地开溜,没等她转身,门前的雕花隔扇门期期艾艾地呜咽了一声。敞开的门扉内,一名黄衣枯发,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冷立。狭长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我……呃,李儿。我叫李儿……”李儿仿佛被面粉糊住了喉咙,从不曾想过赵嬷嬷年轻如此,比何蔡二人简直年轻了一轮不止。更加没想到,这般正值风华的年岁,她的声音竟然老迈得像个百岁老妪。一时震惊地有些不知所措。
赵嬷嬷横眉冷对,见李儿失神似地望着自己发呆,不觉低头查看了下自己的衣着,发现并未有异之后,便将后脑勺的头发都捋到了胸前。
李儿讶然,据她所知,这叫嬷嬷的大多都已嫁人,并且在庄子外都自有家室。但赵嬷嬷独居在此,而且依然留有发辫,正是云英未嫁的标志。想到此,不禁对赵嬷嬷更多生了疑惑。
“瞧什么?”赵嬷嬷似乎发现她的失神是因她的容貌,不觉重新打量自己的衣裙,并未发现有何不称之处,便显然不悦。
李儿将头一揖,还是站在原地上给赵嬷嬷行礼:“嬷嬷好,李儿失礼了。”
赵嬷嬷公鸭般的嗓子里溢出丁点儿笑,尖细的眸子玻璃球似地波光流转。上下来回地打量李儿,那笑不觉亦发地冷然:“嗬嗬……我道还能是什么好种往我这边调配,哼……”
也不知她话有没有说完,李儿只觉得头顶上忽然间沉默下来。她等了又等,始终没听到赵嬷嬷再有任何响动,便难耐地微微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珠顿然跃入眼底,那般黑且干净的眸色,让她今日二度哑言。原来赵嬷嬷一直无声地打量着她,她不及多想,赶紧局促地将脑袋重新压下,乖乖任她目光到处浏览。
“怎么不回答我的话?”赵嬷嬷问道。
李儿生平头一回舌头打结,笨得连弯都绕不过来。顿了半晌,才回想起是赵嬷嬷之前问的问题。慢慢抚平心头乱糟糟的情绪,开始镇定下来。往赵嬷嬷乖巧地福身,斟字酌句地答道:“李儿见识浅薄,不知道这世间上还有像嬷嬷这般漂亮的嬷嬷。所以一时震惊地嘴笨了,让嬷嬷见笑。”
她说的可是真心话。赵嬷嬷虽说薄柳之姿,但是比起她印象当中臃肿肥胖老态龙钟的嬷嬷形象,真是美到外太空去了。按她这个年龄,叫嬷嬷着实叫老了,她也别扭得紧,那两个字连着叫过几遍之后,便再不想叫出口了。
于是话一说完,就紧闭上嘴巴,发起狠劲儿咬住下唇。
赵嬷嬷凉笑:“脑子倒不笨。罢了,既然将你送了来,你就是我的人了,往后……把皮绷紧了!”
李儿脊背一溜冷气直窜,闷声道:“是,李儿一定听从……”偷偷看了赵嬷嬷一眼,咬牙续道,“一定听从嬷嬷教诲。”
赵嬷嬷似乎习以为常,也没将李儿三番五次地偷瞄她放在心上。往门里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转身道:“我已多年未容下新丫头,你若能熬下来是应该的,若熬不过,我也不怪你。左边这三间原都是我管的丫头,现在两间都锁了,只剩这旁边儿一间,你自个儿找个铺位,就算是落脚了吧!稍晚些,苏鲤该回来了,届时你二人再到我房里来一趟。”顿了一阵,忽然又加了一句,“记住了,以后不经禀告不许进我的门,要不然——你被打的,就不只是脸蛋儿了!”
“是!”李儿屏住呼吸,自己的脸蛋挨罚没能逃过赵嬷嬷的眼睛,顿觉得自己特别丢脸。初来乍道,就让人给收拾了一顿,真个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但是好在赵嬷嬷说,还有个苏鲤。甭管她是江苏鲤鱼还是浙江鲤鱼,只要她在赵嬷嬷跟前还有个伴就成。
心底略微宽松了下,赵嬷嬷“嘭”地一声阖了门。李儿心头猛地一跳,鬓间密发里层层的冷汗。再三确认屋里再无动静,李儿的心才算跳动稳当,拍拍胸脯,掬掉冷汗,认命地挪步旁边的屋子。
赵嬷嬷这儿位于整个下等侍婢院子的最角落,占据了东南边整三分之二的地盘。左起三间就是赵嬷嬷口中说的丫头房,右边儿则另起三间,配了个朝西小耳房。那三间是大门紧锁的,只有耳房的门虚掩着,面北瓦当上有一道明显的烟熏痕迹,应该是个小厨房之类的。
推门进入赵嬷嬷隔壁的房间,约略十几平方,陈设甚简。率先印入眼帘的就是正对面那大梁木下吊挂的一面圆镜。正值子午,房间向东,所以反射的光并不刺眼。但就只这么虚虚一看,惨白的日光经由镜面扫入眼底,却愣是冷得她打颤。
屋子倒是不暗,与赵嬷嬷那间一样,都是糊的明纸用以采光。所以这房子的采光应该说是极其充足的,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森冷。
李儿下意识地搓着手臂,慢慢溜达在屋子里。
这十几平米的斗室打理地十分整洁,除却一张宁式木床之外,最为惹眼的要数沿窗设下的一排长案了。长案上摆放的东西不一,有堆了锦盒的,也有铺纸设砚的,最角落还搁着铜镜,镜前珠花三两朵静静躺着。
不过看来看去,这屋里就一张床,两个人,要怎么睡?
李儿鼓起腮帮子,心道大不了自个儿摆个地铺。眼下还是乘着四周无人,先入空间好好洗把脸再说。
于是立刻钻进盥洗处,将浑身的薄袄都脱下,取出小蚌壳,让意念带她自然而然进入空间。
空间里的阳光始终充足,而且并不局限于一处光源。那光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像极了医院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所以在空间里的万物都没有影子。沙滩上唯一的活物——一株沙柳始终如一地温顺生长,枝干朝四周辐射,像极了绿发冲冠。
它不如杨柳婀娜,更无风情可言。不是有句话,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其实这沙柳比杨柳的生命更加顽强。它原本是生活在沙漠之中的,谁知道竟会在空间里瞧见它。起先李儿不以为意,常靠着它睡大觉,还拿它的叶子作为埋珍珠的标记,今儿她却很是重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