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庵位于城南五里处,是建在悠然山山麓的一处幽静的寺庙,悠然山并不算高,但一直以风景优美著称,白云庵虽然规模不大,但风景秀丽、古寺肃穆,一直受到人们的喜爱。
远远的,便听到寺庙中悠扬的钟声,马车在平坦的山路上转过一个弯,绿林深处的古寺便露出威严高耸的一角。
由于这白云庵距城较远,而且现在是六七月的天气,不到中午便已经大热,因此,虽然这里一直久负盛名,但是游人香客也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进山来上香。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旖菡下了车,身后的李氏在胡氏和那个面生的媳妇的搀扶下,带着几个粗使下人,一步步的向着不远处的寺庙中走去。
旖菡本来想雇几顶软轿,让人将李氏抬上山去,不过李氏看了看绿树掩映的寺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坚决不让雇轿,一定要自己走上去。
“这样才算诚心嘛!”她这样说,旖菡也不好再坚持,因此几个人便步行上山。
她们先进了靠近山脚的主殿,在主殿烧了香,添了香油钱,便顺着山路向安乐堂走去,安乐堂是供奉旖菡母亲长生牌位的庵堂,建在幽静的半山腰,距离主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李氏平时养尊处优,很少走这样的山路,因此走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身边的胡氏也直呼走不动,看着日头越来越高,旖菡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耽误了给母亲上香的正事,但她将这种着急隐藏在心里,并没有催促几人快行。
“哎呀,胡妈妈,你看看,我的脚是不是扭伤了!”李氏突然一声痛呼,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向山下倒去,幸亏旁边胡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但她的脚还是在山石铺成的小路上扭了一下。
胡氏赶紧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旖菡也不由得跑到李氏旁边,关切的问道:“舅妈,怎么样,要不要去旁边的庵堂中先去休息一下?”
李氏虽然摆手阻止,但还是疼的牙关紧咬,胡妈妈察看了一下伤势,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夫人,你的脚扭伤了,都肿起来了,我看是不能再继续走路了。”
旖菡伸头想要看清李氏的伤势,可惜她的整个下半身子被胡妈妈挡住了,也不知道受伤情况。
“那可不行,我是第一次来祭拜一下浩颜,怎么能因此而半途而废呢,胡妈妈,没事的,我们继续走。”说着,李氏倔强的强撑起身子就要向山上走去,但刚迈了一步便“哎哟”一声,差点再次摔倒。
旖菡扶住她的手臂,抬头看了看眼前在绿树林中不见头的山石小径,再看看半山腰绿树掩映处的安乐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她也不由得劝道:“舅妈,您受了伤,就不要去了。母亲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李氏还是不同意,坚决要求继续赶路,可是耐不住旖菡和胡氏的劝,最后只好点头同意先去旁边为庵堂中先休息一下,旖菡自己一人先去上香,然后再下来,几个人一起在旁边的庵堂中回合,中午在寺中吃顿素斋,下午再回家。
旖菡和胡氏一起将李氏扶到旁边的一处庵堂内,这是一处简单的庵堂,专门为游人在半山腰歇脚而建,里面倒还清静,很快便有尼姑送上了清茶,安顿好了一切,李氏对旖菡一挥手:“赶紧去吧,别耽误了祭拜时间,一会儿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旖菡施礼退了出来,身后响起李氏不能亲自祭拜母亲的叹息声。
看看已经高升的太阳,旖菡不由得着急起来,提着裙子,便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小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在青山深处,绿树红花掩映之中,精巧玲珑而又庄严肃穆的安乐堂出现在眼前,旖菡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微微的笑了起来:“母亲,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微风从远处轻轻吹来,树叶哗哗作响,庵堂外的铃铛一阵哗啦作响,旖菡有些急躁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的走近了庵堂,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庵堂内的光线比外面有些暗,一个大大的香炉摆在房间正中,上面一直粗大的香烛正燃着,袅袅的轻烟使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烟雾中,她似乎看到庵堂侧门处一个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在意。
香炉后面,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长生牌位,一位缁衣师父,正立在牌位旁边,静静的敲着木鱼,“笃笃”的木鱼声使整个房间更加庄重起来。
旖菡熟练的找到了母亲的长生牌位,那是在右边靠近香案的一个牌位,前面一盏长生灯静静的燃着,牌位前的香炉内,竟然燃着三根香,看样子刚刚点燃没多久,不知何人插上去的。
像往年一般,旖菡熟练的在母亲牌位前点了香,看了看香炉内燃着的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香插在了里面。
就像母亲在眼前一样,旖菡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默默的祝愿在令一个世界的母亲永远幸福快乐。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旁边的小尼姑:“师父,麻烦您了!”
“笃!”一声重重的木鱼声在耳边响起,接着响起一个沉静祥和的声音:“阿弥陀佛,逝者不可追,施主节哀!”
“阿弥陀佛,慧因大师好!”旖菡低头对来人施礼,低头间,便将自己刚刚涌上的悲伤压了下去。
“施主年年都来祭拜,孝心诚实可嘉!”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缁衣布鞋,朴实无华,脸型有些消瘦,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合,常常让人感觉没有在注视你,但是抬眼间,里面光华浮现却又祥和如常,令人感觉这是一个充满智慧却又平和安宁的人。
“母亲一个人在这里,可惜我一年只能来一次,多希望能够时时刻刻扮在母亲身边!”旖菡看着香烟缭绕处母亲的牌位,不由得感慨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纪念在心中不在形式,施主只要有心,孟施主便无处不在,何必在乎是否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呢?”
“大师说的有理,果然我还只是俗人一个。”旖菡和慧因大师一路说着便走出了安乐堂。
慧因大师也算的上是母亲生前好友,不知为何,一直并不怎么相信轮回宿命的母亲在骨子里对佛学有一种痴迷,生前常和慧因大师一起谈经论道。旖菡小时候,还曾经随母亲一起来听过慧因大师讲经,因此和慧因大师也算熟识。
“大师,我每年来,都会问你同一个问题,虽然你每次都不会回答我,但我还是要问:我父亲是谁?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拜别了慧因大师,旖菡沿着山路往下走,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慧因大师的话:“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是执着之人,每次都问此事。施主您看,这冬去春回,花开花落,世间万事万物,一切都顺其自然,强求并不可取。施主所问之事亦是如此。孟施主在世时,未将此事告知施主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往事既已不可追,施主何不顺其自然,等到时机成熟,一定便会真相大白!”
旖菡不由得苦笑道:“大师说我是执着之人,大师何尝不是,这几年来,我一直追问父亲之事,大师却总是闭口不言。师父的这种执着,和旖菡的执着何尝不同呢?”
“所以说贫尼和施主是有缘人!”
“哈哈,慧因大师,假如有一天,我能看破红尘,感到生无可恋,自会拜入大师门下,还望大师到时候不要拒绝才好!”大笑着,旖菡便径直走下山来,香烟缭绕处的那处庵堂,很快便被留在了青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