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啊啊,不好,迟到了!」
昏暗的月光顿时被扭曲,小男孩急急忙忙的小跑着。
这是一块属于赛斯镇领主的土地。
男孩,也就是名为千雪的男孩,他的外祖父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显示着男孩心中的焦急,而偏偏年少的他不知道迟到了的话,敲门要轻轻地敲这个处世窍门。
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散落出火烛所散发出的光线,也照亮了因为门被打开,而敲门落空差险跌倒的男孩。
男孩一头黑发,偏偏却是有一双紫色的双眸。
虽然稳住了前倾的身体,但是男孩仍然没有站稳,像不倒翁一样前倾之后后倾,这时,一双有点老茧的手稳稳扶住了有点瘦弱的身体。
「外公,对不起,我……我迟到了。」
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同时也有些小小地担心。
他怕因为迟到而减少了今天的故事时间。
「没关系,快点进来吧,以后走路小心些。」
本来就没有生气,德兮看着一身泥土的千雪,知道了千雪肯定是在路上跌倒了才会迟到的。
黑发男孩吱吱唔唔地小声问道:「那个……今晚会不会时间减少了?」
德兮一愣,心中有点好笑于自己外孙的可爱,摸摸千雪的头:「当然不会。」
「万岁!」
欢呼声中,房门紧闭。
……
「六星以上就能获得爵位了?」男孩突然想起什么,询问道。
「没错,这是帝国授予六星魔武炼者男爵的荣誉称号,但是说白了也就是个挂了名的贵族而已。」
「那,我的父亲是几星武炼者呢?每个人都喊他『伯爵大人』呢!」
德兮一愣,随即不屑道:「哼,你那个父亲,不过是一个五星初阶的剑灵而已!单凭他自己的话,别说一等伯爵,就连三等都与他无缘!三等的挂名伯爵,可是不能被人称作『伯爵大人』的。」
话中的鄙夷千雪自然可以听出,但是一系列的原因,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半分好感:「那他怎么……」
「杰西兰·斯蓝尔,你的父亲,他之所以可以有一等伯爵的爵位,是因为他摊上了一个好的家族和好的父亲!斯蓝尔家族在建国时期可是『荣誉公爵』,而你的爷爷,他的父亲,纳新·斯蓝尔,则是七星顶峰剑尊!惊雷精军的统领者,七星顶峰强者,本身就可以获得一个爵位,再加上他为帝国做出的贡献,一个一等伯爵,绰绰有余。」
德兮鼻子哼了一下:「说道底,偌大一个斯蓝尔家族,只有纳新一人值得我佩服。斯蓝尔家族代代英才,每一代家主的爵位都是靠自己争取,只有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是靠着世袭,那一身六星实力,还是你爷爷花费不知道多少天才地宝顶上去的呢!废材一个,难以想像斯蓝尔家族直系出了这么一个……」
意识到不对,德兮看了一眼千雪:「千雪,爷爷并不是说你……」
千雪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强颜一笑:「没事。」
德兮歉意的看了继续沉寂下去的千雪。
伤疤,揭开了,怎么可能不痛?
这道理,谁不懂?
每晚,德兮都会和千雪讲一些大陆的历史与常识,这就是千雪对于『晚上的时间』这么重视的原因。
和男孩一般年纪的儿童都该知晓这些知识,而男孩则不一样。
与众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原因。
那是不能忘却的回忆。
也是不敢忘却的回忆!
忘不了那一次次自己遍体鳞伤,那曾经不明为何的冷眼嘲弄,那被至亲抛弃的感觉,以及,那逝去的母亲!
前面的那些,随着时间可以淡然,而最后一条,那是男孩无法忘却的痛楚。
曾经男孩也试图去改变过,然而至亲无情,血脉更无情。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男孩身上,每分每秒,不曾断绝流淌的血液。
赖以生存的东西,却带来难以消散的黑暗际遇。
这是讽刺,并不是讽刺那个名为千雪的男孩,而是讽刺这个世界。
千雪,只是其中一个较之悲惨的例子而已。
……
六年前。
「武炼禁血血脉浓度,不足百分之一。」
身穿贵袍的老人淡然地念出了这句话,拥挤的人群发出不敢置信的谈论。
三岁的千雪,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他只是奇怪为什么祭坛没有发出和前面孩童测试时一样的光芒。
「千雪·斯蓝尔,家族直系子弟,判定绝无修炼血禁功法可能。」
一名神色慌张的年轻妇人,一把抱住正在疑惑的千雪,匆忙的离去。
然后人群中就爆发出了那些伤人的话语。
「传令!」
祭坛右侧座椅上的中年男人,铁青着脸,一声积沉已久的怒喝,平息了整场的流言蜚语。
「将他们母子居所搬至皇城外的偏宅去,没有我的同意,禁止外出!」
一道来自家主的命令,就改变了千雪母子的命运,谁能想到,那做出这裁决的男人,正是她的夫,他的父!
白色的祭坛,虚幻的光影,淡然的话语,无情的裁决,命运的作弄,也是,传奇的起始。
一阵狂风突然吹来,祭坛被如刀片割裂,瞬间倒塌。
琼云历11932年,夏天,大陆突然刮起了大风,大风袭卷了整片大陆,千年难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规模的风暴,但并没有对居民生活造成影响。
人所不知,斯蓝尔家族的祭坛周围,被那所谓的『大风』完全摧毁。
原因,没有人知道。
这件灵异之事千雪并不知道,因为这时的他,已经因为自己亲生父亲的一句话,被变相逐出了家族。
三年后,千雪母亲郁郁而终。
直到母亲死时,千雪也不知道母亲是否恨他。
得知女儿噩耗而匆匆前往皇城的德兮,在斯蓝尔家族旁系墓园内的守墓屋看见了千雪。
愤怒于女儿与外孙的遭遇,德兮决定带千雪离开这个冷漠的斯蓝尔家族。
「无法修炼血禁功法的直系子孙,不仅仅是废材,并且丢人,我养了他六年,也算是尽到了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的责任,仁至义尽……你,带走吧,从此以后他和我族再也无半分瓜葛。」
斯蓝尔家族晚餐的大厅,一直享受着美食的云航三大族之一的族长,杰西兰·斯蓝尔伯爵大人,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德兮与千雪一样。这是德兮此行见到的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女婿对他露出的第一个微笑,也是唯一一个微笑。对于德兮索要千雪抚养权的要求,竟一口应承下来,顺带着将千雪轻飘飘地逐出了家族。
所谓的血缘,不过是六年如同黑暗一般的生活而已。
并且,那血缘,还是微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