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来主意大，我一开始只当你是不满你四妹妹管家，才接着选秀前的这个月折腾一下她，但仔细想来，你单单选了天花，就是有意要躲避选秀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徐姨娘对宝瑢的心思也能猜中八九分：“难道你是听说了什么，是夫人另有打算，还是，”徐姨娘压低声音问道：“还是哪位阿哥有什么不妥？”
宝瑢自然知道不能与徐姨娘说实话，索性姨娘一直对额娘会把皇子府的亲事让给自己而心有疑虑，于是哭道：“姨娘都不知道的，我哪里能打听出来，只不过临近选秀就越来越觉得不安，仔细想想总觉得不对劲，姨娘想想，额娘对四妹向来犹如掌上明珠一般的疼爱，再叫上以四妹妹的身份如果嫁过去就是嫡福晋，额娘怎么会把婚事让给我，其中必然有不妥的地方。”
宝瑢说着说着连自己也觉得有道理，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不妥。
“那能有什么不妥的，既然你阿玛知道这件事，那么你就一定能够嫁进皇子府，这件事是肯定的，要不然夫人在老爷面前也不好交代。你都嫁进去了，夫人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徐姨娘不解。
“姨娘也不想想夫人凭什么左右皇子的婚事，”宝瑢冷哼一声：“就算额娘闺中时和宜妃娘娘交好，可是宜妃娘娘久居宫中，跟额娘并不常见面，就算再好的感情现在恐怕也淡了，只怕是额娘手里有宜妃娘娘的把柄，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足的底气。”宝瑢越说越像那回事，仿佛自己已经洞察了瓜尔佳氏的所有阴谋：“一定是这样，所以额娘才舍不得让四妹妹嫁过去，宜妃娘娘不能拿额娘怎么样，拿捏自己的儿媳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对，就是这样，”宝瑢紧抓住徐姨娘的手臂：“额娘分明就是要让我替四妹妹嫁进去受苦。”
徐姨娘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下劝道：“如果像你说的夫人有宜妃娘娘的把柄的话，怎么可能拿它去换取你的姻缘，就为了让你去皇子府受苦？说句难听的，我们根本就不配夫人下那么大的手笔。”夫人怎么会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得罪了宜妃娘娘不说，还把宝瑢嫁的那么尊贵，图什么啊？于是安慰宝瑢道：“好了，你就不要在胡思乱想了，我这就出去让大夫改口说是误诊？”
徐姨娘拍了拍宝瑢的手，唯恐宝瑢再像刚才那样跌下床来，一时倒没有把话说死，而是用询问的语气准备先把宝瑢说开了，要不然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姨娘——”宝瑢拉住徐姨娘的手泪汪汪的看着她：“你仔细想一想，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啊——”宝瑢顿了顿叫了一声：“娘——”
徐姨娘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宝瑢看出徐姨娘的动摇，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姨娘，以我的身份就算进了皇子府顶多也就是个侧福晋，晚三年进去也不妨事，如果到时候阿玛能够再升一级，对我反而是好事，现在额娘病重，家事掌握在四妹妹的手中，她一向都是个不济事的，我们要打探消息也容易一些，反正三年后我才十六岁，也不耽误参选。”
按照徐姨娘的意思，宝瑢早点嫁过去最好，这样自己也能放下心来，三年以后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可是又怕被宝瑢说中了，其中真的有什么龌龊，这样岂不是害了宝瑢一辈子，于是只能无奈点头应道：“那就只有这样了。”说完轻轻戳了一下宝瑢的额头：“幸亏现在夫人生病了，要不然你以为自己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夫人。这件事你就不要在插手了，只要躺在床上养病就可以，剩下的就交给我来解决就好，知道了吗？”
“嗯，谢谢姨娘——”宝瑢难得一见的放下了以往端庄贤淑的样子，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样的撒娇。
“阿福，你带人把大姑娘送到城外庄子里养病，”齐世顿了顿接着说道：“在城里找最好的大夫一起带过去，告诉他们只要尽力而为，不管大姑娘的病情最后如何，我都不会迁怒于他们。”
“是，大人，奴才知道了。”
“对了，秋圃院里的丫鬟仆妇，曾经得过天花的就跟大小姐去城外庄子里伺候，没有得过的就单独关起来，半个月后，被感染的就送到庄子里去，没有被感染的继续留在府里伺候。还有，你在府里各处调派曾经得过天花的丫鬟仆妇去伺候大小姐，把她们的工钱加倍。好了，你这就去办吧！”
“是，大人，奴才告退。”
齐世坐在书桌前静默了一会儿，眼睛了寒光一闪而逝：“阿寿，你去查一下我们府里的下人近来有没有得过天花，或者是家里的亲戚有没有得过天花的？”
“大人，您是怀疑……”
“天花哪是这么容易就得的，”齐世冷笑了一声：“宝瑢素来文静，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出去也是随夫人去赴宴，更何况还有一个月就要参选了，她被关在家里学规矩，都三个月没有出门了，她是从哪儿染得这天花？阿寿，你去给我好好查一查。”齐世心里暗叹，这府里没了夫人可真是不行啊，夫人这一病真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哎——，谷姐儿还是太年轻了，手段软了一些。
“四小姐？”碧莲诧异的望着站在廊下的谷奇坤：“这么晚了四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
“碧莲，”谷奇坤小声的问道：“额娘歇息了吗？”
“还没呢，夫人这几天总是睡得很晚，说是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就睡不着了。”
“那我去陪额娘说说话。”
“那敢情好，夫人这几天还总是念叨四小姐呢，四小姐要是多来几次，恐怕夫人的病早就好了。”碧莲笑着打开织锦软帘，把谷奇坤迎进房里来。
“额娘，您都病了怎么还不闲着，这刺绣活让针线房的人去做不就好了，哪里要您自己动手。”说着呵斥碧痕：“碧痕，你是怎么伺候额娘的，要知道这刺绣最是劳神费心的，你不知道太医交代了额娘需要静养的吗？”
“好了，这不关碧痕的事，是我一直在床上呆着，无事可做，自己觉得厌了，才准备为苏哥儿做件衣服。”瓜尔佳氏说着挥手示意碧痕离开。
“额娘要是无聊的话，看看书，或者找人来陪您聊聊天多好啊，哥哥那里又不差您这一件衣服，您好好休养身体好起来，我和哥哥才是真的高兴呢！”
“没想到不过几个月而已，我的谷姐儿竟然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来。”瓜尔佳氏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笑花，伸出手抚摸着谷奇坤的脸颊：“额娘虽然在病中，可是桂嬷嬷也跟额娘说了你这几个月在府里的作为，谷姐儿真的长大了呢！”
“您就不要再安慰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仗着额娘您的余威才镇着那些人罢了。”谷奇坤说着把头枕在瓜尔佳氏的肩上，低靡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迷茫：“额娘——，究竟人是什么样子的呢？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是假的？为什么明明前一刻是小心讨好的奴才，可是下一刻却变成眼带凶光的恶狼，好像稍一懈怠就会把你吞吃入腹？”
“谷姐儿，你总算是愿意睁开眼睛了。”看到谷奇坤迷茫的样子，瓜尔佳氏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喜嬷嬷离开前曾经说过，四小姐是她曾经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任何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只是却不愿意睁眼看人心，如果要她开窍，需要的不是一个好的教养嬷嬷，而是把所有护着、娇着、宠着她的人都支开，让她认识到在后院里生活的那些姨娘、丫鬟和仆妇的真实的一面，只要能揭开这层面纱，四小姐以后的路就不需要再让人担心了。
为了喜嬷嬷的这一番话，瓜尔佳氏装病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五个月，把苏勒支到军营里，就是怕他看到谷奇坤的辛苦会自己站出去，然后又力排众议把府里姨娘们争抢的管家大权教到谷奇坤的手里，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再派人把自己病重不治的消息传出去，断了谷奇坤的后援。
而瓜尔佳氏所做的种种无非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谷奇坤的这一番话。可是看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娇宠着的小人儿这么没有精神，这么伤心的样子，瓜尔佳氏还是免不了有些自责，可是谷姐儿的未来只能自己走下去，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像自己一般宠着她、惯着她，如果自己不狠下心来的话，那么只会是害了她而已。
“谷姐儿，快了……，额娘的病就快要好了，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瓜尔佳氏轻拍着谷奇坤的背讷讷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