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洁进来。东宫一个人站在暗影里,北窗外水流长。
东宫转回身:“我想听北商死时的细节。”
林小洁脸上变色:“殿下!”
东宫疑惑地:“北商在父皇身边将近三十年,怎么就那么巧,正在我需要捉拿玛让多得的时候到我这里帮忙,而且,意外身亡。北商去世时的情景,没有异常吗?”
林小洁眨眨眼睛:“我是对北前辈的死要负上一定的责任。可是,他的死亡绝对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我能预料玛让多得会放火的,我是没有进火场救他,因为当时的情况危机,我认为我不可能救下他,我不能因为不可能的事情去冒险,然后放弃追捕玛让多得。”
东宫对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没有发言权:“没事了,下去吧。”
林小洁出去,东宫叫来南戈:“盯紧他。”南戈很奇怪,不过转身就去执行命令了。边走边气愤,这徒弟指使起自己师父来,咋那么自然而然呢。唉,他这辈子,就是被徒弟欺负的命。连着南家山上那个,也是平时师父长师父短,一有事情就一副天上地下我老大的样子。
林小洁在羡仙湖边徘徊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太和殿求见。
南戈回来报告:“他去见皇帝了。”语气有些不悦。
东宫这才意识到,南戈的师父南浔是自己父皇的老师,南戈和父皇算是师兄弟,两个人虽然不常见面聊天,感情也是很亲近的。儿子查老子的行为,触怒南戈的底线了。
东宫赔罪一笑,又突然想到:“以后的太子,由谁来教呢?”
南戈一愣,思维跳跃跟不上,想了会:“南家山指派,皇室可以一票否决。”
东宫问:“一直否决呢?”如何保障南家山的利益?
南戈想了想:“我徒弟说,三次否决之后,必须在南家山提出的五个人选里选出一个。”
东宫好奇:“南家除了在宫里是帝子之师,在盛唐,朝廷还赋予其他权利和制约吗?”
南戈望天:“我徒弟说过,我没记住。”
历代太子十岁开始授课,他六年前到盛唐之前,他十四岁的小徒弟就天天在他耳旁唠叨那些条例、规则、责任、义务。唠叨的他差点想劈了他,然后他徒弟很乖巧的闭嘴了,说以后一切官方发言都需要他请示南家山。
东宫偷笑。同时不敢再指望南戈去偷听皇帝谈话了。
事情一拖又过了三天。
杨恭再次忍不住到了东宫:“殿下,刑部又死了四个。”
东宫在看书,头也不抬:“怎么?有杨公亲人?”
杨恭不悦:“殿下不能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
东宫手停在半空,责任心?不是你们教我,如何铲除政敌的吗?如今我借我父亲的手杀死那些反对我的人,我就没有责任心了?我的责任不是拯救世界,是为死去的下属讨个公道。
杨恭看东宫表情发厌,想转换话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许大将军也牵涉进去了。”
东宫终于放下书,疲惫地:“许汶已经来过了。”他磨叽了二个时辰才走。
杨恭急问:“殿下怎么说?”
东宫沉默了一会:“你知道许天来将军是馥贵妃的表亲吧?许天来大权在握,那么不动,动了就得让他不能翻身。现在父皇下了诏谕治罪,许天来难免心存怨念,如何能放?”
杨恭沉默。东宫又道:“我知道,许天来的舅父对杨公曾有提携之恩,可是杨公多年在朝堂为他说话,也算报恩了。”
杨恭叹气:“那么,许天来家人呢?”
东宫摇头:“下放吧。”
杨恭望天:“殿下其实心里都有数吧?”
东宫看看他,心想我怎么跟你说呢,我查出来事情和皇帝有关,我怎么告诉你?我自己担着吧。
这座叫东宫的宫殿太大了,有些冷,来来往往的人们,每天都是沉寂的面孔。没有温暖、没有信任、没有生机。它像一座巨大的冷库,里面的人会渐渐变得冰冷,就连从小依赖的秦儿和北离,也渐渐变了模样。
晚膳之后,北离再次被东宫支走。林小洁背靠在墙上,不自觉在严肃的氛围中挺直了身板。底下人最近都哄笑他,这些年,就在宫里的这几天像个人样,男人样。其实是他害怕,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害怕这些高高的围墙、蜿蜒的石阶、青翠的花草,害怕盛装的主子们。威严静肃,让人窒息。
东宫认真的征询他的意见:“林家可不可以不翻案?本宫保证,会保证林家的补偿。”
林小洁发了一通脾气,万分不情愿的去信询问林家老太爷的态度。
第二天下午,早上一片晴好的天,从白云朵朵渐变成大片的阴云,冷风起,天光暗淡。东宫太子已经在太和殿外跪了四个时辰。单薄的膝盖已经麻木,坚硬湿冷的地砖上,细密的纹路被斑斑点点的学籍冲刷的更加清晰。
林小洁、北离、秦儿阴沉着脸远远的站在二门外,林小洁抬头看看同样阴沉的天。峰回路转吧,林老太爷竟然来信说一些听从东宫的安排。北离也不知怎么被太子劝的放弃了追查。只有秦儿在坚持,却也禁不住太子一跪。
雨哗啦啦的下起来,不等下人进殿求情拿伞的功夫,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宽大的青砖广场上那个单薄的背影,再也坚持不住,毫无预兆的倒下。
太和殿里的烛火红彤彤的燃烧了一夜。被赶的远远的太监们,偶尔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凌晨时分,等待一夜的三个人,看到太子终于摔门而出,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