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院后,楚晴就像一个彻底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不再理会外界发生的一切事。她每天按时地起床,洗漱后就呆在书房看上一整天的书,任何人也不敢打扰她,就连吃饭也是人端到书房,而她则机械地端过碗,毫无知觉地吞咽着。
不必在想什么,也不必在做什么,楚晴只想静静地停驻在着这无声的世界里。她从不是超人,甚至连个坚强的人也算不上。她一直都是那么的胆小,懦弱,她从不会主动地去改变什么。但命运却不肯让她这么随心所欲,一次次的意外,一道道的坎坷,一重重的障碍,都使得她四面奔走,只为了留住她那点微薄的奢望。正是这样,楚晴成了别人眼中无懈可击的高手,渐渐地,她自己也快忘记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可命运就是这样,早就习惯了肆意作弄苍生的命运—不动声色地把你打回原形。
可是,人生就是这么的矛盾。人人都想掌控命运,但却无法彻底挣脱命运的桎梏。它眼睁睁地看着人们改天换命,而它则悄悄地把欲望的种子播进人们心里。无数欲望交织出了灿烂的文明,却也衍生出了无限的罪恶。
而命运呢?它会高坐云端,安静地欣赏着一出出异彩纷呈的傀儡戏。
虽然它自己就是导演,可它却从不设定任何情节,只是在人自以为是时,平静地伸出它的手,掀开大幕,把一个个跳梁小丑推回现实,让他们看清那些自认为的足以光耀世人的伟业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多么的卑若尘埃,多么的荒诞可笑!
这样,楚晴还拿什么借口说服自己走出这个无声世界呢?
停下了踟蹰的脚步,可推门的手却是抬起了又犹豫着放下,樊天骐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头。这样的楚晴是他从没见过的,甚至可以说是霎时间就从原本的楚晴体内分离出的另一个人。她浑噩无知,孤寂凄厉,绝望疯狂,这样的她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无言的恐惧。大家丝毫不敢违逆她的意思,生怕一个小小的刺激就会让这个楚晴彻底的爆发,后果是大家都不敢想象的!
那样的后果太恐怖!那也许意味着的是彻底的湮灭,没有挽回,不能后悔,容不得轻易地尝试!
第一次,樊天骐真是束手无策了!低低地苦笑了几声,他不由得想到,自从楚晴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多了无数的第一次。这些第一次,让自己有过懊恼,有过惊喜,有过顿悟,可却没有一个第一次像这般让自己痛彻心扉!可笑的是,自己这次却是黔驴技穷,不知如何去开导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只能默默地看着她靠撕裂自己来缓解那说不出口的痛.
离开的脚步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才离开房门几步,又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去,还是不忍她独自一人沉溺在痛苦的沼泽中啊!
看着书桌前越加消瘦的背影,樊天骐所有欲出口的话都成了冬夜河水里的坚冰,轻易地就把天地都分成了两极,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春暖花开。可他却没时间,甚至连等—待都来不及写完。
樊天骐缓步走到楚晴身后,轻轻拍了拍楚晴的肩膀,随意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楚晴缓缓地转过头,可眼睛里却是一片空白,似乎什么光亮,只要一触那目光都会像石牛入海般瞬间被吞噬在这一片茫茫白雾中。
樊天骐把手轻轻地覆在楚晴的眼睛上,摇着头道:“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的目光只会让我手足无措的!”
楚晴微微侧了侧头,拿下了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在纸上写到:“请你不要管我,好吗?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只是一个人!”
那纤长睫毛划过的痕迹还清晰地残留在手心里,就连那丝丝缕缕的呼吸蕴满的若有若无的温暖都深刻的刻在了手心里,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却倔强的把自己困死在黑暗的角落里。樊天骐苦涩的一笑,在纸上写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不是一副沉思者的模样,更不是一个哲学家蜕变前的萧索,这是什么?”
楚晴顺着樊天骐的手看过去,对面玻璃上倒映出的是一个面容憔悴,愁眉深锁地扭曲的脸,僵硬地眨了眨眼,楚晴微微地掀了掀嘴角,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猛地抿紧了唇,黯然地低下了头。樊天骐温柔地抬起了楚晴低垂的脑袋,细细地理了理楚晴有些杂乱的刘海,穿透她空洞的眼神,一字一句地缓声道:“说出你想要说的一切,不要把它都埋在心里,那已经装了足够多的东西了,它已经承受不住了。”一边说一边把楚晴的手覆在了他的心口,微笑着道:“可—它还可以装很多东西,你愿意暂时把那些糟糕的事都扔在这,让我班门弄斧一下,帮你做几个化学实验,改改它们的性质,再把它们装回你的心里,好吗?”
楚晴怔怔地看了樊天骐一会,突地站了起来,猛地把樊天骐撞到,把触手可及的书都砸在了樊天骐身上,疯狂地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看你们,我不要见别人……我不要做聋子……”随即猛地抄起拳头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脑袋砸去,颤抖着道:“都是它,它坏了,修不好了,修不好了,修不好了……”
看着楚晴疯狂的样子,樊天骐急急地站起,一把揽住楚晴,把她紧紧地扣在了怀里,牢牢地捉着她的下巴,厉声道:“我不准你这么伤害自己!你听清楚了!”
楚晴似是被樊天骐骇人的神色吓到,呆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樊天骐,不停地抽噎着。随即不管不顾地踹向樊天骐,尖声叫道:“不要你管!你放开我,我恨你,恨死你了,你滚出去,出去,出去,出去啊!”楚晴地声音越来越尖锐,几乎连窗框上的灰尘也无力负荷,只能簌簌地往下落。
听着房内隐隐约约传出的混乱的叫喊声,秦妈妈抬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楚爸爸,哆嗦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楚凡也焦急地在门口张望着,满脸希冀地看着楚爸爸。
楚爸爸默默地咬了咬牙,沉重地摇了摇头,道:“就让天骐去吧!看着晴晴那副样子,我们谁都不会忍心说她一句,更不用说……坐下吧!我相信天骐会把我们的楚晴带回来的!”
“可是,我从没听过晴晴叫的这么……撕心裂肺,就是她小时候,我也从没听到过她这样……”秦妈妈哽咽地道,“都是我不好,我究竟是怎么做妈的,女儿这样,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楚浩!万一……晴晴有个什么,我是一定会跟着去的。小凡这根楚家独苗,你是会照顾好的,至于你……要是自儿个过不下去……要找就找个吧!”
“妈,你浑说些什么呢!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妈,老爸这辈子也会就你一个媳妇,至于晴晴,我就是把自己宰了百八十段,也会给你牢牢拉住她的!”楚凡扬声道。
楚爸爸皱着眉看了看秦妈妈,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乖乖去沙发上坐下,养好精力,过会晴晴出来,你才有力气去给她做好吃的。”
楚晴疲惫地倚在樊天骐怀里,哑声说道:“你看,我觉得嗓子都快被我扯破了,可我还是听不见一点声音,我真的,真的不想做聋子啊!”
樊天骐轻轻拍着楚晴的背,柔声道:“你不会是聋子的!只要再过几天,等你的身体完全好了,你就会听得到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就去看电影,听话剧,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吗?”
楚晴认真地看着樊天骐,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按了按他额角被书砸出的红印,皱着眉道:“你说的太快了,我不明白!”
樊天骐把放在自己额际的手拿下摆在手心里,笑眯眯地把说过的话又写在了楚晴手心里。
把手慢慢抽回,楚晴轻轻摩挲着手心,想把手心里的属于樊天骐的特有温度彻底拭去。可侧头看着樊天骐不得回应不罢休的脸,楚晴只得撅着嘴别扭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