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时候,毕桃便搀扶着她步出了络明苑,因只是个婕妤,没有车舆凤轿,只有走着去。她觉这样甚好,一则可以赏花观木,二则可以强身健体。她也深知自己在新晋宫嫔中已引人注目,这皇后都给了她暗示,要像只螃蟹横着爬,切记不可太招摇,更何况是要去觐见众后妃。
一条青砖路上,忽得见浩浩荡荡一个仗势,那用红绫装饰成的一个凤轿赶超过了她,被迫躲避到墙角,低头等待此仪仗走到前面。她始终没有抬头,就算不看,如此招人侧目的便是娇宠之人,不是焦淑妃又会是谁?毕桃见福叆凝如此不动声色,反而恭敬退让,便朝福叆凝会心一笑。她得知毕桃称赞她的态度,这约莫一个多月便摸清了主子的脾气,果真心智远胜诸人,只是相处还未久,且还不可重用。
很快,便到了坤宁宫,很是威武壮观,水国历代皇后都居住在此,因此这里被人认为是风水宝地,也表示着日明星辰环绕拱卫正中的紫微星座。
面阔九间,正面中间开门,有东西暖阁,随着太监的指引来到东暖阁,菱花格窗通透明亮,将里面所坐的各个嫔妃的脸都照的耀眼光辉。但要说最耀眼的还是皇后,龙凤珠翠冠,红罗龙凤裙,衣上加霞帔、红褙子,髻上加龙凤饰,衣绣加织金龙凤纹。总之,一切都是龙凤,与当今皇上是一套的。
嫔妃们陆陆续续的到了,根据宫嫔等级依序而坐,静默无声,只听得轻巧的脚步声和闻得满殿香气。皇后双手一张开,示意一切就绪,众宫嫔们便急忙却又不失分寸的跪下请安,异口同声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妹妹们无须多礼,平身吧。”皇后笑意满满。
随即,便是新进宫嫔叩拜大礼,皇后高高在坐,笑容可掬,接了礼,也就完成了,当然,还少不了赏赐。
此时,门外响起一声悠扬高喊:“淑妃娘娘驾到!”
福叆凝抬眼略扫一遍,只见一个体型丰盈、眉角妖娆,金瓒玉珥、芳馨满体的二十有余的女子,此人便是焦淑妃了。话说她走在她们前面,怎么这时候才来?
皇后微微一侧目,将视线忽而转到福叆凝身上,喜道:“云婕妤在络明苑住得还惯吗?听说……你的锦月轩养了一群锦鲤鱼?”完全不顾焦淑妃的到来,只当影子处理。
福叆凝起身,恭敬答道:“托得皇后娘娘的福才能养上鱼。”
焦淑妃轻摇纨扇,也完全不顾皇后在说些什么。皇后听得福叆凝如此说,便疑问了一句,“怎么是托我的福呢?”想是要得到更确切的答案。
她低垂眼帘,轻柔一笑道:“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按照前朝几代人的规格装置着,一成不变,臣妾们也不好随意改变殿内装饰,这锦月轩的池子是空的,正好随了我的愿,可以凭空想象养些什么,如果皇后当初下令种植或者养殖些别的,臣妾就不能安自个儿的心思了,这便是要谢上皇后娘娘呢。”
此时高莫淳暗地里给了她一个舒心的眼神,想是她能如此夸大又是滔滔不绝的,想然是吓坏了高莫淳。
皇后满意一笑,“不亏为云婕妤,聪明才智果真能服众,更能服得皇上的心。”
闻言,听得她微微脸一红,只好低头坐下,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出声了。
皇后这时候才佯装注意到了焦淑妃,“淑妃?你来得好早?什么时候来的?”
焦淑妃一双挑花眼微微一抬,睫毛浓密,可说是一双让人一看就能记忆深刻的眼睛,“嗯……”只是呓语了一声。
茂公公见皇后脸色,便长唱一句,“众小主参见淑妃娘娘。”
焦淑妃柔腰一扭,纨扇放于手掌,神色悠悠荡荡的,并不去瞧跪了一地的嫔妃,而是只看着自己的扇子,好一会儿才道:“这尚服局的手艺越来越差了,这秀得凤怎么就看上去像只雀?”其实明明上头就是一只孔雀。
皇后昂头,笑道:“你的衣服首饰谁敢怠慢?这跪了一地的妹妹们也更不敢怠慢你呢。”
焦淑妃这才坐直身子像是发现了此状况,惊讶着,“妹妹们怎么还在地上呀?我从不拘小节,方可随意起来。”
“淑妃,你这样说,她们怎敢起身?”说话的是李允妃。
“起来吧!”焦淑妃朝李允妃淡淡一笑,转身对着李允妃道:“姐姐怎么变憔悴了?是这次选秀将姐姐累的吗?”
李允妃在这深宫内院里的地位不亚于皇后,当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封了妃,很多人都很敬重她,长相娴静端庄、气质温雅大方。
“这是一代王朝重重之种的大事,不仅关系到江山有嗣,还关系到社稷有承,何故累人呢?”李允妃清喉笑道。
焦淑妃大概也就服李允妃,话说当年李允妃负责选秀,帮了焦淑妃一把,看来这不可一世的焦淑妃却还懂得恩人是谁,便顶不上嘴,头轻缓一点,便与身旁的和嫔、段昭仪聊起天来。
忽而听得一声,“这谁是云婕妤和端婕妤?”
她和高莫淳朝说话人看去,是和嫔,端丽冠绝、盛服浓妆,眉间透着一丝玩性。
“臣妾端婕妤。”
“臣妾云婕妤。”与之又一起道:“参见和嫔娘娘,娘娘吉祥如意。”
焦淑妃在一旁笑着,定是受了指示,否则一个和嫔哪有如此胆量?
“俩位妹妹,果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难怪当日皇上赏了‘号’,一个彩云缭绕,一个端庄明艳。”和嫔笑道,眼里泛着一丝只有女人才能看得出的妒忌。
她与高莫淳心里微微一触动,高莫淳闻言答道:“和嫔娘娘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是九嫔之首,让人敬仰。”
焦淑妃继续摇着扇子笑着,和嫔听着笑意更深,“端婕妤的嘴是抹了蜜吗?这肌若凝脂我倒是算的上,天生就肤白,但这气若幽兰?可是比喻人有话却说不出?我为人爽快,从来快人快语,端婕妤可是不甚了解啊?”
福叆凝心里起了波澜,这焦淑妃养的狗好生厉害,这一出话就挑高莫淳的不是。她实在又憋不住了,道:“气若幽兰还有另解,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仿佛兮如轻云蔽月,飘渺兮若流风回雪。讲的可是娴静淑女的姿态,和嫔娘娘一直为淑妃娘娘为标榜,这近墨者赤,怎么也有淑妃娘娘的半点娴静淑女的样儿呢。”
焦淑妃听得嫣然一笑,给了和嫔一个眼色,便也不在为难她们俩,回坐,俩人相视,彼此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