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冷哼道:“当年之事已然发生,就算是有隐情又能怎样!你还要为他脱罪吗?”
宗主也微微摇头:“已经太晚了。”
“这……”中年道士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宗主抬手阻止。
宗主转头看向谷口,“小师弟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晏流轩!”道姑和中年道士立时戒备起来。
“大师兄、四师姐,还有小师兄,多年不见三位兄姊风采依然。”
随着话音声起,谷口处凭空现出一条人影。
宗主波澜不惊地打量着老头说:“以金丹后期的修为,能在三名元婴期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潜行至这样近处,流轩,真不愧是师父他老人家最为看好的关门弟子,也不枉师父当年为了收你为徒而重开宗门了。”
道姑面带极端恨意,恨声道:“晏流轩!你这反背师门的恶贼竟然还敢在我等面前露面!”
老头对道姑的敌意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躬身一揖:“弟在此给三位兄姊见礼了。”
道姑怒气冲冲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并不受这一礼。中年道士犹豫了片刻,面露苦涩叹声道:“流轩……小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说着,他也侧了侧身,让过了这一礼。
唯独那宗主似是毫无芥蒂地坦然受之,但看在一旁的黎言眼中却是更令她心寒。
这三人明显来意不善,听刚才那道姑的话似乎师父还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道姑直白地表现出不想与师父有什么牵扯的态度,中年道士虽然也为师父讲话,但似乎顾虑颇多。可见眼前这宗主受礼绝不是愿意原谅师父,而是认为他受得起这一礼,师父欠他的要远大于这些,这一礼在他眼中微不足道。
宗主轻轻颔首,“叙旧之言便到此为止吧。晏流轩,反背师门、投身魔道、助纣为虐,你可认罪?”
老头否认道:“弟并未投身魔道,也并未助纣为虐。大师兄,当年之事别有蹊跷,弟这些年来也探查到一些端倪。当年违背师门命令之事,弟愿回宗门领罪,但非是现在。弟还要找出那个阴谋策划一切之人!”
宗主摇头:“不论当年隐情为何,你临阵倒戈,反背道门已成事实。千万道门弟子虽非你亲手所杀,但也因你而亡,本座身为一宗之主,要对这天下道门有所交代。”
“宗主,何必与他多说!”道姑怒道:“晏流轩,看我今日为当年枉死的同门报仇!”语罢,一朵白玉梨花突然出现于掌上,宝光流转。
“四师姐切莫苦苦相逼!”老头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一直佝偻着的腰背突地挺起,如山中巨岳,气势宏伟。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瞬间化作三尺冰泓,寒光凛凛,横在身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杀机隐现。
却听宗主冷声道:“晏流轩,你不过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而我三人早已突破元婴期,你绝非我等对手,本座劝你早早束手就擒,或还可保你元神不灭!”
老头大笑数声,“大师兄,你方才也已称赞弟之天资,但这八百多年来,弟之修为只停留于金丹后期,大师兄你不感到奇怪吗?”
宗主神色凝重,微眯双目,“原来如此!你竟一直强行压制己身修为,迟迟不突破元婴界限。”
“元婴出胎乃是天地造化,自有天象显现,弟不愿与诸位兄姊有所冲突,自是不能让元婴出胎。如今事已至此,弟虽有退让之心,但非是没有一战之力!”
就听老头一声暴喝,众人只觉四周天地元气剧烈震动,如潮水一般向老头涌去,转而被他吸入体内。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谷中花草全部凋零,被他夺走了灵气。
老头身周气劲凝结,仿若实体,一鼓一缩如心脏跳动,渐渐由慢变急。
在场众人只有黎言修为最低,承受不了四周元气的如此异动,顿觉气血翻涌,口吐鲜血。幸得那中年道士相助,将她护在身后,挡去了大半压力,这才让她有了喘息之机。
“晏贼!怎可让你安然化育仙胎!”道姑娇叱一声,手中白玉梨花陡然旋转,白光绽放,无数素白如雪的花瓣洋洋洒洒自天空飘落,引人心神,谁能想到在这美景之中却藏有无限杀机!
“澄霞不可!”宗主连忙喝道,但却阻止不及。
澄霞道姑似是有意违背宗主命令,手上再送三分真元,只见那本是悠悠飘落的花瓣似是被狂风吹裹,上下翻飞不定,看似杂乱无章但最终的目标都是正在运功关头的老头!
无数花瓣紧紧包裹住老头,切断了天地元气与老头的交流。
澄霞道姑面露得意,喝道:“爆!”
就见那无数花瓣瞬时炸开,冷光刺目,那白茫茫一片的光芒之中再不见老头踪影!
“师父!”黎言惊怒交集,想要朝澄霞道姑扑去,却被中年道士死死地拉扯住。
“你叫嚷无用,晏贼气息全无,已然伏诛!”道姑冷笑道。
“怕是并非如此!”宗主叹了口气,摇头道:“澄霞,你太鲁莽了!”
道姑愣住了,“大师兄,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吧。”
此时冷光渐散,光中隐约可见形影。老头虽是气息全无,但却依旧屹立不倒。
“怎会!?”就在道姑惊诧地一瞬,老头体内突然迸发出猛烈气劲,迅速鼓胀至极限,猛然爆发!
一股赤红炎光冲天而起,顿时天空中红光大作,热浪滚滚之中隐隐带有香氛,方才被席卷而去的天地灵气又由老头身体中迸发而出,泽被大地,那些已经枯萎的草木如饮灵露,瞬间生发,重回生机!
“哈哈哈!多谢师姐助弟一臂之力!”老头的大笑声响彻天地,一波高过一波,似是在宣告这天地间又一名元婴期强者出现了。
“小师弟好心机!知澄霞性烈,故意引她出手以杀制杀,代替天地戾气,助你战退心魔!好!好!好啊!既是如此,那本座也只能亲自出手清理门户了!”
宗主挥动流袖,一旁的黎言只觉四周元气骤然凝滞!这就是元婴期,与天地交融,元气互通。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老头凝神以对,似乎远比方才澄霞道姑那漫天飞花的招式更有威胁。
老头手画阴阳鱼,以天地元气反制。
两股力量无声碰撞,黎言只看到那两人之间的景物诡异地扭曲了,直至混沌成一片无物可见!
“喝!”中年道士祭出一件如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一般的法宝,那法宝化作一张网罩住他们。道姑并不领情,错开身,自身运功以白玉梨花抵挡。
待到天地重见清明,黎言难以置信地看到师父神色颓靡,手驻长剑,单膝跪地,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宗主”骈指虚虚点在师父背后,而方才出手的宗主还依旧站着原处。
“你败了。”制住老头的“宗主”出声道。
老头剧烈地咳了两声,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即便你借澄霞之手战退心魔,但人力终不及天力,你还是受了暗伤。”“宗主”说话的同时,手指一点点探入老头的后背之中,人身被生生撕裂的声音虽不大,但却极为刺耳。
老头又吐了一口血。
“小师弟,为兄再教你一次。”随着无波无澜的话语声,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被从老头体内抽出来……“金丹与元婴并非只是境界之差。”
“啊!!!”一声惨嚎之后,老头无力再做支撑,瘫倒在地。
那声音似乎与师父往日的苍老并不相同,但黎言现下已经顾及不到这些了,“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她努力地想要从那网中冲出,但却无能为力,“师父!!!你放开我师父!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中年道士似乎也不忍卒睹,别过头去,但也没有丝毫放出黎言的意思。
“宗主”手掌微翻,被取出的东西便失了踪影,“本座已截取了你的仙骨,自此之后你不能运功,不能行动。门中规矩,你不可怨恨本座。”
老头粗重地喘息了很久,才艰难说道:“是弟技不如人,自不会怨恨师兄,咳咳,只可惜,只可惜无法完成故人遗愿,亦无法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计算我等!咳,大师兄,弟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讲。”
老头抬眼看向被困住的黎言,“此女命运坎坷,虽行异法,但心性单纯,并未沦入魔道,希望大师兄放过她的性命。”
“宗主”也朝黎言看来,“想必你在南岈山布阵之时,也已明白那阵法会泄露了己身行踪。此次前来,我等本是慢了一步,未曾想到你会回到此处。你会回来,便是为了这女娃儿吧?也罢,她既不曾为恶,那饶她性命又何妨?只是很多事不便让她知晓。”
黎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但已是网中之鱼,脱逃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宗主朝她走来。
宗主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掌,覆到她的面上。
“你当忘记从前之事,自此生死富贵皆由天命而定。”
黎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