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看着眼前这个大喊大叫的少年,努力想挤出个友善的笑容。不想,她越笑,对方越是吓得尖叫。
“别、别、别过来!别杀俺!!!你、你要钱,俺都给你!求你别杀俺,俺还要照顾俺小弟!”
“你先冷静一下……”
“求你放过俺吧!”
“你听我说……”
“求你饶俺一条命吧!”
黎言运了运气,一字一顿地说:“你再喊,我立刻宰了你!”
少年几乎是立刻就把嘴闭上了,还用手捂住嘴,表示他很听话。
黎言长出了一口气,耳边终于清静了。她看了少年一眼,发觉有些奇怪,这家伙什么毛病,明明看得到,干嘛在眼睛上绑条黑布?
她伸手,少年瑟缩了一下,黎言冲他龇了龇牙,他立刻僵住不动。她摸了摸他眼睛上绑着的黑布,问:“装瞎子骗人?”
少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黎言点头。
他这才哆哆嗦嗦地说:“女、女高人,你误会了。俺眼睛天生有病,见不得光。”
黎言点点头,“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一嘴上喊着女高人,其实心里面一直认为黎言是杀人抢劫的女强盗,而被从林子里拖出来的那个家伙则是那个不但丢了钱财,而且丢了性命的倒霉蛋。这女强盗现在一定是在找地方毁尸灭迹!
想到这里,唐一心里一惊,天哪,他看见了她,又看见了尸体,她会不会连他一起也灭迹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真装作是个瞎子呢!
他提心吊胆地偷看了黎言一眼,突然又发觉这女强盗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比铁娃他媳妇好看多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成了强盗了呢?她会不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也许能劝劝她,一个姑娘家干这行当没前途的,要是能规劝她,那她心里面一感动,兴许就……
黎言端详着眼前这个少年,这家伙毛病还真不少,那脸就跟调色盘一样,刚才还吓吓唧唧的,这会儿又一脸的痴迷,笑得诡异不说,连眼神儿都变了,一看就是溜号了。
等到唐一诡异地吸了吸口水时,黎言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喂!醒醒!天亮了!”
“媳妇!”唐一傻笑着说,下一刻他就看到黎言那张挺好看的脸上布满了杀气,他立刻清醒过来,现在可没什么痛改前非的漂亮媳妇,他面对的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
“你刚才说什么?”黎言笑得杀气十足。
唐一连忙道:“没!没什么!回女高人的话,俺、俺、俺的意思是说俺一定听你的话!”绝对不能死,死了就娶不到媳妇了!
“女、女高人,这里是金宝山,前头不远是东井村,东井村西边十里是西井村。这边有很多人,不便毁尸灭迹,要说埋尸体的好地方,还要属这林子深处,村里人都不敢去,说里面有山精。”他一边说还一边瞟着倒在地上毫无动静的方霁峰。
黎言忍无可忍地说:“你,闭嘴!这人还没死呢!”
唐一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消化她的话,过了一会儿,突然谄媚地笑了,好像自以为理解了什么,点头说:“没错,女高人说没死就是没死。俺今天绝对没见过死人,俺发誓!”
他到底理解了什么啊!?黎言真是撕了他的心都有了,干脆拽过他的手就往方霁峰鼻子底下凑,“看看,好好看看,这还有气呢!”
唐一以为她要吃人呢,吓得快死了,一个劲儿地挣扎,结果等手凑到那“尸体”鼻子下面的时候,立时就傻了,这还真有气儿啊。
“真的还活着啊……”他有些垂头丧气,原来这姑娘不是女强盗啊,那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因为他的劝说而改邪归正,更没有因为感激他而以身相许的戏码了……
听着他那沮丧万分的语气,黎言都气乐了,他到底希不希望方霁峰活着啊?还是说他就那么想看见一具尸体?
黎言理解不了他的思考回路,也干脆不跟他纠缠了,问道:“此处离丰朴城还有多远?”
既然不是女强盗,唐一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看了看黎言来时的方向,摇头说:“姑娘你走反了,丰朴城就在你来时的那个方向,俺们这地方距离丰朴城有三百余里呢。”
黎言一听就头疼了,昨夜逃命时根本就跑错了方向,现在让她再扛着方霁峰这个大老爷们儿走三百多里路,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她倒不是非得回去丰朴城,丰朴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也得等方霁峰活过来再谈,现在最紧要的是给方霁峰找个疗伤的地方。他现在是没死,但再这么拖拉下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撑不住了。
她看向唐一,“你刚才说前面有村子,对吧?不知道能不能到村里借宿几日?我这位朋友受伤很重,急需一个疗伤的地方。”
唐一有些为难,村里现在这样的情形未必会愿意让外人进村,尤其人还是他带回去的。但他又不是铁石心肠,他也看到倒在地上这男子身上血肉模糊一片,需要救治。
他左右摇摆了一会儿,一咬牙,说道:“姑娘你带上人跟俺来吧,到俺家去。条件差了些,但总能找出个让这位大哥养伤的地方。”
他会这么说让黎言有些意外,先前黎言看出他有些不愿,没想到他会转而同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改主意的,不过现在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她拱了拱手对他道谢,带上方霁峰跟着他朝林子外面走去。
走了没多远,唐一实在看不下去黎言那种拖着人走的方法了,光是想想都替那男人觉得浑身疼,于是主动把方霁峰背到背上。黎言乐得清闲,替他提着捡好的柴禾,和方霁峰这个大男人比起来,这捆柴禾根本算不得什么。
互通了姓名后,唐一硬着头皮问:“不知道黎姑娘懂不懂医术?”
唐一冒险把陌生人请回家也不是全是因为好心,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的想法中,这种高人应该是什么都懂得的,他想请人家帮他小弟瞧瞧病。
黎言一挑眉毛,这问题有点难以回答,要说她懂医术,那纯粹是胡扯,可要说完全不懂,也不尽然,没有一个修行人对于人体研究得不透彻的,不过修行人和寻常人对于病症的处理方式不同。
“略有涉猎。”她含蓄地说。
唐一眼睛一亮,在脑袋里直接把这当成了黎言的谦虚,“不知道能不能请黎姑娘给俺家小弟瞧瞧病?”
虽然唐一这少年有点不靠谱,但人家出手相助,黎言自然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点头,心想小毛病应该能治。
在看见唐一家之前,黎言以为东井村和当初的七里村差不多,可当唐一宣布他们到了的时候,黎言傻眼地看着眼前这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这周围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这两间茅草屋以外,再没别的人家了。
她指着那两间茅草屋问:“这就是你们村?”
唐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是我家,村子在前面那个山头后面。俺们兄弟俩是外来户,不能进村子里住,这儿离村子不远,算是村头吧。”
黎言心说,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离着好几十里呢,这就算村头了,这村子占地面积可够大的。
茅草屋的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和唐一长相完全一样的少年,只不过那少年显得有些柔弱,不像唐一这样壮实。
“哥,你回来了。有客人?”少年对着黎言友好地笑了笑,“客人快请进来歇歇脚。”
黎言一看少年那苍白的脸色,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坏了,刚才答应唐一答应得太快了,这回怕是要栽了。
从这少年青白的脸色和无力的四肢就能看出他有重病在身,应该是长久卧床,根本不是黎言想的那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唉!弟,你咋跑出来了?外面风大,你快点回去!黎姑娘不是外人,哥来招呼就行,你快点回去躺好!”
黎言挑挑眉毛,什么叫她不是外人?
唐一担心小弟,一时没注意脚下,被块石子绊了下,整个人站立不稳朝着旁边倒了下去,而就在他倒向的地方支着半截用来做篱笆的削尖了的竹子!
“小心!”黎言跟他差着几步的,抢上前想去救人,却忘了唐一背着方霁峰呢,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倒下的速度远超过她的预料,她一把捞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唐一愣生生地倒在了那竹子上面!
慌乱之中,就听“咔嚓”一声,黎言以为那是竹枝子戳进唐一身体里的声音,兴许正好戳在哪根儿骨头上呢。那一瞬间,她心里想,这回好了,得两个一起治了。
她无意中抬头,却发现本应该吓坏的唐小弟,此时却满脸惊恐地看着她,而不是看着他哥,那表情与其说是吓坏了,不如说是在担心什么。
“唉哟,摔死俺了!这大哥也太沉了,压得俺快把胃喷出来了。”唐一哼哼唧唧地把背上的方霁峰推到一边,跟没事儿人似的站了起来。
他身上没有鲜血淋漓的大窟窿,再看地上那截竹枝子却折成了两截。他抬头正瞧见小弟那担心的表情,和黎言诧异看过来的目光,心里一凛,连忙弯下腰捂着肚子干嚎:“哎呦呦,俺要死了,戳死俺了,戳了个透心凉啊!”
黎言嘴角抽了抽,“好心”提醒道:“你捂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