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开口问了,朱尘岁华却又不说了,抬眼扫了她的头脸一眼,转而道:“此事也非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我们还有一段相处的时日,也不必急在一时。倒是你二人身上带伤,先寻一处安全的地方休养才是。”
黎言本是奇怪他那一眼在看什么,此时听他话意,便也顾不得多想,疑惑道:“难道前辈真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朱尘岁华摆手道:“‘前辈’这称呼听着刺耳,我又不是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唤我一声‘道兄’便可。至于同行之事,总是要做出个样子来的。我可是打着昆仑的旗号保下你二人的,虽说是那些人自己心里有鬼,跑得飞快,但万一此事日后传扬出去,总也不能因着我一时的好心给昆仑一脉的脸面上摸黑。”
“这……”虽然这人来头好像挺大的,可黎言觉得刚刚才和之人相识,彼此了解又并不深,内心中总不太愿意和他同行。她有种直觉,这人会是个麻烦,而他们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看向方霁峰,却见方霁峰满是赞同之意地对她微微点头。
而这时,她耳边又传来朱尘岁华戏谑地声音:“姑娘似乎不愿在下同行,可是有何不便之处?”
黎言自认在地仙界闯荡的阅历不如方霁峰,既然他都同意了,那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她看向朱尘岁华的时候已是笑容满面,道:“哪有什么不便的,只是担心我两个修为太过浅薄,拖累了朱……道兄。”他既然那么想跟,那就让他跟。他两人前路未明,敌人环伺,这人修为那么高,有他跟着,权当做是多个临时的靠山也不错。
朱尘岁华摇头笑道:“姑娘弄错了,我可不姓朱。朱尘是在下道号,岁华才是姓名。”接着他又问了黎言和方霁峰打算到哪里去,皱了皱眉头道:“灵鹏山远在西北,你两人却沿着太佘山而行,岂不是白绕了许多远路?”
黎言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方霁峰开口解释了一番。
朱尘自信道:“有我在此,那晓日峰必然不敢再来,你两人大可放心。”遂提议走回正路。
黎言和方霁峰也是怕了这一路上接二连三的麻烦,当初绕远路是没办法,现在多了个靠山自然也希望尽快赶到华春观。
已然说定,三人便决定离开这里。临行前,方霁峰叫住了黎言,他从自己衣襟上扯了一块布条交给她。黎言这才记起刚才为了全力一搏而拔掉了别在头发上的扶桑枝,本来就是披头散发了,再加上一番折腾,现在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了,难怪方才朱尘看了她一眼。
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不是赶路,黎言和方霁峰还有伤在身。他们先在附近了到了一户人家,待他们处理好伤口之后才继续上路。这一次他们转了方向,朝着西北方而去。
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并不快,黎言和方霁峰的修为还浅,不能靠着吸纳天地元气来修补自身,伤势恢复得并不理想。朱尘倒也不急,随着他们的速度走走停停,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这里他来过,那里他去过,此处民风如何,那处景致又是如何。后来,他们反而不像是在赶路,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朱尘话多不停,方霁峰听得认真,偶尔两人还会讨论几句,倒是黎言没有什么话,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听了几日下来,她就觉得这位朱尘道长来修道,还不如去说书,针鼻儿大的事情都能让他说得天花乱坠,但抛开那些水分,半点干货也没有。
终于有一日,在山林歇脚的时候,黎言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脑袋里的疑问:“昆仑是什么地方?”
方霁峰和朱尘都是惊奇地看着她。
“你没曾听过昆仑这名号?”朱尘怀疑地问。
黎言半真半假地说:“我听过另外一个昆仑,但和你所说的那个应该不是同一个。我年幼时,家乡有座很大的山,就叫昆仑山。”
朱尘用木枝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篝火,点头说:“我说的昆仑也是一座山,虽不知和你所说是否是同一座山,但这山很大,有一些人就躲在这山上潜修。”
黎言本以为以朱尘那种口才要大大地宣扬、描述一下这个“昆仑”,但没有想到提起他的来处,他反倒是惜字如金了。
“昆仑是个宗派?”她追问道。
朱尘摇头:“也不能这样说。”
方霁峰接口道:“黎姑娘,令师没曾对你提起过‘天下道门出昆仑’这句话?”
黎言茫然。
方霁峰用眼角余光看着朱尘,说道:“昆仑山位于极西,极为高绝险峻,常年云雾缭绕,寻常人难以靠近。相传有无数古修士在昆仑山之中隐修,而如今天下道门所修习的道法便是来自昆仑一脉。昆仑之人都有极大能为,但鲜少出世,有传说每一次昆仑来客现于尘世,就意味着尘世之中将有巨变。”
朱尘大笑道:“方老弟这番话过于夸大了。昆仑一脉所修道法确实别有所长,但并没有如此夸张。只是昆仑山确实有特殊之处,这世间有两物是不可少的,一者是传说中生长在天之涯的扶桑神木,另一个便是这昆仑神山了。扶桑神木是万灵发源之处,控制着天地阴阳,而昆仑神山则是连通三界的支柱,而且是这世间最大的两条灵脉之一。”
黎言惊问道:“连通三界?”她的心紧张得砰砰跳个不停。
“是,相传昆仑神山是由阴界而起,贯穿神州,直通仙界的神山。只是自从地仙界与下界分离之后……”他突然顿了一顿,然后又说道:“传说昆仑神山之顶有一条登仙道,可直通仙界,自上古之后便有无数修士不断来寻这登仙道,但大都一无所获,而后这些修士便留在了昆仑山中潜修,冀望有朝一日能够寻到那条登仙道。”
黎言虽然对朱尘略过的那句话有些好奇,但她更在意的是昆仑山直通三界这件事,如此看来,此处的昆仑山就是下界的昆仑山!或许,有一****也有机会回去下界看看,也许下界早已物是人非,但她满腔的思乡之情依旧无法抑制。
方霁峰还想再问些有关昆仑的事,但朱尘却好像更对黎言感兴趣,“不知你方才所提到的家乡在何处?”
黎言干笑一声,含糊道:“一个很偏远的小地方而已,我想我们所说的不是同一座昆仑山。”
朱尘好像还想再问,黎言连忙借口自己已经累了,避开了这个话题。
她说自己累了,也并不完全是个借口,因为她的伤势并没有如预期一般好转,反而恶化了,以至于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不得不停步于这片山林之中。
方霁峰是伤口崩裂,重新伤药包扎之后就没有大碍了,黎言的伤却不同。当时贯体而入的那道剑气一直停留在她体内,无论是她想要运功化去,还是想要将剑气逼出,都没有成功,以至于她肋下的那道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方霁峰曾想运功助她疗伤,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引发了黎言体内元功的排斥,险些便失控而走火入魔。
那道剑气不断地试图冲破她的禁锢,同时不断引发她体内元功的抗击,两股力量彼此牵扯不休。除了肉身的疼痛之外,黎言觉得她突然虚弱了很多,不但每天走不了多少路,就连疲惫之后也无法单单靠调息来恢复精力,只能像普通人一样依靠长时间的睡眠来让肉身休息。
一日清晨,沉睡之中的黎言突然心生警兆,猛的睁开眼睛,看到朱尘岁华正在她身旁,俯身弯腰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讶异于她的突然转醒,朝她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朱尘道兄有事吗?”她有些头晕地坐起身,不着痕迹地错了错身子,与朱尘岁华拉开了一些距离。
朱尘笑了一下,“我看你久没有动静,怕是有什么不妥。”
方才他已经敛去气息了,她竟然还能察觉到……朱尘想到她睁开眼时那凌厉的目光,以及她的动作,知道此女戒备心很重,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黎言左右看了看,发现方霁峰不在,感到有些奇怪,问道:“朱尘道兄,方霁峰人呢?”
“他……”朱尘刚要回答,就见方霁峰从林子深处走出来,手中捧着几枚山果,山果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见到黎言坐起身,他喜道:“你醒来了!”
黎言觉得他惊喜得有些古怪,笑问道:“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我与道兄不敢惊动你,还在发愁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呢。”
黎言瞪大眼睛,“不可能!”她还没有虚弱到对于身体完全失去控制的程度,不可能在毫不知觉的情况下一直沉睡不醒,除非……
方霁峰却点头道:“确实是两天两夜。”
黎言暗中行功探查自身,发觉原本躁动不安的两股力量安分了许多,这不是只靠她自身调息所能做到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平白耽搁了这几日的工夫,定然是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她看向方霁峰,不是他,方霁峰还没有这样的手段,那么就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