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上灵气清正盈溢,虽有精怪,但应当不会做出拘走生魂这样违逆天道的事。此外,走魂之事大多发生在孩童身上,只因年纪尚小,魂魄与肉身关系尚不紧密,有时会因贪玩等因由忘记肉身的存在而自行离体,但从未听过三魂同时走失之事。且若是走魂,失魂之人身上必然有迹可循。如今这山上一无堕入妖魔道的精怪,二无走魂的痕迹,自然只剩下人为的可能。而且,那几个孩童突然发了高热,也是佐证。”
这倒是和兰姑先前提到的不谋而合。
黎言在门外听得入神,一个劲儿地把耳朵往门板上贴,却没想到那门没拴上,直接骨碌进了屋,趴在了兰姑和汤儿跟前,被围观了个彻底。
她干笑两声,能丢人丢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容易。
汤儿伸手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黎言听见他咕哝道:“真不该把那道符给你。”
黎言还没想明白跟那道符有什么关系时,就听兰姑阴嗖嗖地问:“言儿,天色已晚,怎么还不睡?”
黎言老实地说:“睡不着,然后看见汤儿回来了……”
“都听见什么了?”
“从汤儿说去找出云派门人没用开始,后面都听到了。”
兰姑没好气道:“真不让人省心!”
汤儿突然说:“让她留下吧。这事她若不弄明白,怕是睡不着觉了。”
兰姑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黎言知道兰姑是为她好,讨好地偎到兰姑身边等着汤儿继续说。
汤儿看了黎言一眼,说:“魂属天,为阳气;魄属地,为阴气,阴阳相合才成人。”
黎言也知道这是特意解释给她听的。
“突发的高热应是生魂被拘时,挣扎而产生的阳气走窜而致。想必高热退去时,生魂已经被拘走了。拘生魂是邪法,同样会留有痕迹,但若是有手段的自然有办法遮掩这些痕迹。而如今的情形就是如此,以我的修为还看不破对方的手法,恐怕有些来历。”
“那依你之见,不请出云派的门人来,又该请谁来?”
“此地向西百里的灵鹏山上有一处华春观,是华瞻门的分支,据闻观主修为已是金丹中期,据闻此人急公好义,若是把此事说与他听,想来应当不会拒绝前来相助。”
兰姑点头道:“那待到天明,我就去找耆老。”
汤儿提醒道:“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
“我就说是前代庙祝留下的手札所提到的。”兰姑低头看向黎言,“现在我们的话你也听了,事情也弄清楚了,可以回去睡下了吧?”
黎言也不好再赖下去了,干笑着蹭了出去。
透过窗子,看到黎言回去自己的房间,兰姑问道:“你看得出言儿的来历吗?”
汤儿摇头:“她身上的气息古怪,心智也不似一般孩童,但确实是普通人。不过她目光清澈,显然没有杂思邪念。”
黎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刚一放亮,听见兰姑出门的声音,她就从炕上蹦下来,直奔汤儿的屋。
汤儿也没睡,坐在桌子边摆弄着什么,看她来了,伸手一抹,那东西就不见了,同时抬眼看着她问:“有事?”
黎言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桌子,然后有点扭捏地说:“我就是来跟你道个歉,我不该跟着你,偷听你和兰姑说话。”
汤儿想了一下,点头,“我接受。”
黎言奇道:“你昨天真没发现我在偷听?是这个符的作用吧?”
汤儿不太情愿地点头,“那道符可以遮掩气息,但你要答应不可仗着有那道符护身就随便到危险的地方去,否则我就把符收回来。”
原来如此,难怪以前他的出现总是神出鬼没的。
山下村里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闹声。
汤儿脸色一变:“有修行人来了。是出云派的人!怎会如此之快?”他连忙对黎言交代道:“你快去村里,如果兰姑和出云派的门人打了照面,一定阻止她提起有关华春观的事!出云派与华瞻门有旧怨!我不便直接出现在出云派门人的面前。”
黎言连忙往外跑。
但等到她进了村直奔着中央的大屋跑去时,远远就看见大屋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等挤进了屋里,发现屋里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人分成了三派,一边是村中耆老,一边是兰姑,与兰姑对恃的是三个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女。这三名男女气度和村人不同,不用说,肯定就是出云派的门人。
“去请华春观之人是什么意思?我出云派比不上他华瞻一脉吗?”一个浓眉大眼,面容英挺的年轻人语气不善地说道。
旁边一个面相朴实的年轻人连忙打圆场:“五师弟,我想庙祝与诸位耆老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黎言略松一口气的时候,兰姑却直白地说:“为恶之人的修为似乎很高,我们也是怕几位少侠遇到危险,所以才想请华春观的观主前来。”
黎言心头一沉,心说完蛋了,兰姑您太实诚了。
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立刻就跳脚了,场面一片混乱,黎言趁机挤到兰姑身边,也顾不得其他人,直接把兰姑拉了出来。
其实兰姑也是为了他们好,汤儿把这事说得那么严重,她又看这几个人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不想让他们涉险,却不知道这些人更在意的是“脸面”。也是兰姑的话说得太不艺术了,等于直接刷了出云派的脸面,人家自然是不高兴的。
黎言把汤儿的话一说,兰姑也傻住了。
听大屋里面还是乱糟糟的一团,主要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在说。刚才兰姑的话刺激了那个年轻人,斩钉截铁地非要管这事,耆老和村人不知内情,自然是欢迎的。
说实话,黎言不太喜欢这个人,讲话的语气都是高高在上的,好像所有人就得捧着他一样,这些普通村人怎么知道什么出云派,什么华瞻门,还有什么恩怨纠葛的。
过了一会儿,大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三人之中身穿黄衫的女子之前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会儿她从屋里出来,对着兰姑拱拱手道:“五师弟性子急躁了些,还请庙祝莫要见怪。”
兰姑强笑道:“仙子客气了,是我失言了。”
黄衣女微微一笑,“庙祝许是看我等年纪太轻,有些不放心吧?”
兰姑连忙说不是。黎言听兰姑的口风,似乎还想多说,连忙拉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小动作却入了黄衣女的眼,她别有深意地看了黎言一眼。
黄衣女斟酌了一下,说:“此事似乎别有内情,也难怪庙祝有所顾虑。不过此次随我三人前来的门人均是本派三代弟子中的精英,总该是有些用处的,庙祝大可安心。”
黎言察觉,她虽然说得婉转,但却绝口不提华瞻门之事,想来这些出云派门人的想法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在于表现的方式而已。
事已至此,兰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要带着黎言离开。
黄衣女出声阻拦:“庙祝请留步,还有一事希望庙祝成全。”
“早先时候,村里人似乎对我等有所误会,如今虽有所缓解,但怕是仍有些芥蒂。事态严峻,需要村人配合才好,此事还望庙祝在中间周旋一二。”她目光虽是柔和,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兰姑的表情。
兰姑不是心机重的人,一切表情都摆在脸上,尤其听对方提到上次的“误会”时,她脸上呈现出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纠结,看得一旁的黎言也很纠结。
回去的路上,黎言才知道这几个出云派门人不是村里人去请回来的,而是在山下听了昨天请来的那个大夫的话,直接上山找来的,说是要降妖除魔。
回到庙里,对汤儿说了事情的原委,汤儿也没办法了,也只能说看看情况再议。
黎言跟汤儿说以后别让兰姑再出面去办那些事了,太难为人了。汤儿摆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摆明是在装死装听不到。
而同时在村子里,黄衣女也找到同来的朴实青年,说:“三师兄,要想办法探探那个庙祝兰姑的来历和这里的山神庙。另外,还有跟在兰姑身边的那个女娃儿也要查一下。”
“有何不对?”朴实青年疑惑地问。
黄衣女摇摇头没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后山半山腰上的山神庙。
出云派的人做事很有条理,黄衣女三人去看了那几个孩子,在每个孩子身周都以特定形状钉了七枚铁钉,据说是叫“七星镇魄”,要延长七魄离体的时间。其他十几个跟随三人出外修行的外门弟子则是分散到村子周围探查情况。
黎言混在村子里的孩子们中间,看他们在村子里来回走动,而汤儿则是又不见了踪影。
不曾想,黄衣女突然拦住了黎言,柔声问道:“你能否告诉姐姐,最先出事的那个孩子的坟墓在何处吗?”
黎言又左右看了看,那么多孩子,那么多村人,怎么单单挑上她来问?
旁边有小孩搭腔道:“就在河边。”
“你能带姐姐去一次吗?”黄衣女的目光不离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