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尘说道:“于身份高低之上,大家均是宗派之中的后辈门人,于来此的目的之上,也都是为了救人性命。而其中差便差在了那许景元背后有宗派撑腰,而你我两人却是无名小子。无风道长虽是道门前辈,但论起来与涧松子也是同辈,并非真正高高在上。但凡今日坐在此处的是在修行界之中小有名号之人,纵是辈分低了些,他许景元也不敢如方才一般大张旗鼓地欺上头来,反而要掂量着行事。”
朱尘也是有心点拨一下方霁峰这个愣头青,掰开揉碎地分析给他听。方霁峰也不是真的呆瓜,想透了关窍所在,其他的便一清二楚了。别看朱尘说了那么多,其实真正说到底只有一句话,你方霁峰根本不被人放在眼里。师门长辈再多宠爱,也比不上许景元可以打着师门旗号名正言顺地做事。
方霁峰心中有所触动,原本的一些观念在他心中一点点融解,有些什么新的东西开始悄悄产生。
朱尘舒了口郁气,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世事无绝对,势上比不过,便不去比,我们还有‘力’。”话里的意思还是打算要去半路夺宝。
有了方才那番明悟垫底,方霁峰不像一开始那样有反感了,正打算与朱尘谋划一番时,却接到了黎言的神念。
“不要去了。”
朱尘挑眉问道:“小丫头你可是怕我们敌不过天风派那几个小子?”
“平白和天风派结仇对我们没有好处,而且天风派中有人也算是和我有旧。而且我刚才吸收的那一点至寒之气,虽然不能让伤势痊愈,但也稳定了伤势,可以再多撑一段时间。”
朱尘若有所思地看着黎言,她说的这几条都不算是决定性的理由,但又不是没有道理,只能说她行事太过追求稳妥了。
无论是识神,还是元神,都是黎言自己,思考问题的根本方法不会变,只是元神比起识神更加冷静和理智。
她和戴芳容有旧,又被当初那两名女修士放了一条生路,应当承了那两名女修士的恩情,可这和天风派本身,以及那个许景元没有半点关系,黎言倒不至于为了这而放弃寒魄。
她会如此选择,只因为她做人有个底线。双方既然都是救人,她们这边努力不成,那便要认栽,命数如此,不必强求,仗着有实力便去抢夺对方手中的宝物,这与晓日峰和那些散修对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围杀有什么区别?黎言这人在本质上也是个十分顽固的人,她做人做事讲究一个理字。
她不想把这解释给朱尘听,从朱尘对方霁峰所说之言就能听出他这个人更加的不羁,他衡量得失的标准与她也不同,与他解释再多恐怕也没用,黎言也懒得多费唇舌,还不如从利益上来剖析,更符合朱尘的观念。是以,朱尘只当她是追求稳妥,不愿冒险。
不过她也不是不知变通,为了所谓的原则放弃生机,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厚着脸皮去“偷”寒气的原因。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将自己得到的利益最大化,同时去寻求更多的机会,这就是她所做的。
有了师父留下的灵药和刚才的寒气做缓冲,她的伤其实已经平稳下来了。就算他们没有及时找到能让她伤势痊愈的灵物,她也可以选择进入沉眠,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至少还可以再撑个百八十年的。
只不过,真到了那一步,她不打算再将方霁峰和朱尘扯进去了。她考虑之下,认为能够托付后面事情的只有汤儿,但汤儿现在行踪不定,这件事还只能放在最后来考虑。
朱尘沉吟片刻,长舒了一口气,无所谓地笑道:“罢了,小丫头说得也对,既然我们的时限又延长了一些,便放过那许景元吧。”
“但是……”方霁峰心中不甘,他也追求稳妥行事,但他的稳妥与黎言的稳妥不同,他想早一日将黎言的伤势治好,而不想冒着风险抢时间,谁又能保证放过这块寒魄,他们能够在时限之内寻到另一件灵物?
“诶,方老弟!”朱尘拍了拍他的肩膀,“黎言这小丫头心肠不错,总会有好报的,不用如此担忧。再者,与其在此担忧,还不如早一日下山打探消息。”
听他如此说,方霁峰面色才稍稍转好。
天风派一行人有师命在身,得了寒魄后便匆匆下了宝瓶峰,便要回转山门。无风道长虽然将焚天子斩杀,但也受了焚天子临死一击,邪火入体,伤势一日比一日严重。许景元众人离山之前,天风派掌门便交代他们尽快回转。
但方下宝瓶峰不久,那名戴姓女修突然出声道:“师兄,我有件东西不见了,恐怕是落在路上了。”
许景元皱起眉头,训斥道:“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他们这些门人身上之物大多是师长所赐,失落了哪一件也不好交代。许景元见她神色紧张,猜测她失落的必然是重要之物。至于失落的是什么,他没问,想必问了她也不会说明,虽是同门,但他们之间也有竞争关系。
方才得了寒魄,不负师命,许景元心情正是大好,再加上平日里这位戴师妹向来谨言慎行,并无事端,也得了他三分的好感,于是他说道:“罢了,你且回去寻找吧,只是下次不可如此大意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们有重任在身,不便在此地久等,我等先行一步,待你找回失物后便尽快前来会合吧。”
戴姓女修恭声应是,而后便驾了飞剑朝着宝瓶峰全力赶来。
与此同时,朱尘劝说了方霁峰,他们便决定尽快下山打探消息。黎言也不再传信,仿佛陷入“昏迷”一般。
就在他们刚刚行至宝瓶峰脚下之时,就听有人远远唤道:“两位道兄,请留步!”正是那戴姓女修自远处赶来。
朱尘与方霁峰疑惑了半天,才想起她是随着许景元一起上宝瓶峰的天风派门人,但她自上山后便一直立于角落之中,是以给人的印象不深。他们刚才还商量着是否要去打劫这些天风派之人,现在她就找上来了,不知她的来意为何,他们不由提起三分戒备。
朱尘上前一步,道:“姑娘,你唤住我二人,可是有事?”
戴姓女修一路上赶得太急,面色略显苍白,气息不稳地停住飞剑,对着二人抱拳行礼,而后看了方霁峰背上的黎言一眼,沉声道:“两位道兄请借一步讲话。”
朱尘和方霁峰明白现在他们还在宝瓶峰的地界内,这女子想说之言或许不愿让太多人听去,便纷纷点头,随着她一同快步朝宝瓶峰下走去。
待到了来时经过的樱桃坡,看着通往宝瓶峰道路消失在身后,那戴姓女修这才停下脚步,说道:“我有难言之处,请两位道兄不要怪罪。”
朱尘和方霁峰点头,又说了几句安抚之言。
戴姓女修似乎也不喜欢你来我往的寒暄个没完,她又看了黎言一眼,而后说:“刚才在山上听闻两位道兄是要为这位姑娘求药,寒魄的事有许师兄做主,我不便多提,但我知道有另一件东西或许对二位有用。”
朱尘和方霁峰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么巧?想要瞌睡,就有人送个枕头来?
戴姓女修没时间浪费,也不在意他两人目光中的怀疑,继续说道:“西山城北部有一座赵府,赵员外早年求慕仙道不成,后来改为追寻长生灵丹和为其子筹谋。他搜罗了不少灵药藏在府中,只是不知道如何使用,其中就有一枚五百岁北地冰狐的内丹。”
冰狐是生长在北部冰原的一种灵兽,通体雪白,以冰雪为食,越是日久年深的坚冰越是喜爱,其内丹也是冰寒属性的。但是,五百岁的冰狐却嫌小了一些,冰狐至少要八百岁才能小成气候,这五百岁冰狐的内丹所含的冰寒之气必然也是不够,远不及那枚寒魄。
果然,戴姓女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师门原本探得赵府藏有冰狐内丹的消息,也与赵员外讲好,用这枚内丹换取让其子进入天风派的机会。但后来发现这枚内丹只有五百年,这才把目标转向涧松子手中的寒魄。”
朱方二人恍然,原来是天风派探得的消息,难怪她不好明说。而且她后面这段话的内容有些闪烁,天风派这样的门派会在这事上弄错?恐怕是那位赵员外为了让其子拜入天风派而弄了玄虚。虽然她没说明,但明显是让天风派恶了赵家。想必正是因为如此,身为天风派门人的她不应明着指点他们去这惹天风派生腻的赵家,才会这样谨慎。
五百年的冰狐内丹对受了炎地邪火的无风道人无用,但对黎言这样修为浅薄的小辈却不一定没有用处!
只不过,朱方二人不解为何这女子会突然来告知他们这件事。沉吟片刻,朱尘问道:“姑娘,不知这个消息是令师兄托你所传,亦或是……”
戴姓女修干脆地说:“是我自作主张找了借口回来的,许师兄等人并不知道。”
这就更奇怪了,原本朱尘还以为那个许景元良心发现,借故卖他们个好处,打算缓和关系。
朱尘问道:“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为何要告知我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