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尘和赵老爷定的是十日之约,处理好药材后根本不急着开炉,而是喝着那壶好像永远也喝不光的热茶拉着方霁峰闲磕牙,偶尔还会摸出几碟干果蜜饯来打牙祭,时常也会溜出去在这赵府里打探些消息。
“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朱尘翘着脚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杯子,慢悠悠地说道:“前日里,有通识宝阁之人在赵府落脚,其中有一名男子,据这赵府下人的描述,与那日出现救下你二人的青年有些相似。”
黎言依旧无声无息,反而是方霁峰一愣,这样明显的反应怎么能逃过朱尘这个人精的眼睛?朱尘暗笑,瞥了方霁峰一眼,继续火上浇油道:“小丫头,我记得方老弟曾说那人似乎是你同门师兄,可是真的?你若要去寻他,通识宝阁是条线索。”
他又转头看向方霁峰,完全无视了方霁峰黑如锅底的脸色,“方老弟,那人当初可是救了你两人一名,小丫头与他同门,自是不提。但你可是承了人家的大恩,可是要去拜谢一番才好。”
而后,他又状似自语道:“啧啧,金丹期的修士,这样的高手可是要多多结交才好。”
方霁峰没法提出异议,因为朱尘说的都是事实,他干脆背过身去,假装听不到朱尘的调侃。
黎言的一道意识突然出现:“你似乎对通识宝阁很感兴趣。”
朱尘立刻闭嘴,端起杯子轻品着其中的茶汤。
黎言又问道:“前日里在赵府落脚的人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外貌柔弱,还没有开始修行的少女?”
朱尘依旧不答。
见朱尘哑了,黎言也没再传出意识,元神不是为方霁峰出头,她是嫌朱尘叽歪个不停太烦人,但她还是小看了朱尘嘴欠给人添堵的决心了。
过了没多久,朱尘又开口了,这次换成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小丫头,上一次在宝瓶峰我与方老弟曾谈过有关于你修行功法之事。说起来,当日你被晓日峰追杀也全因你那功法的缘故,我相信当日我二人所谈内容你必然也是听到了,我认为你此次重伤也是一次转变的契机,彻底摆脱阴煞的影响,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灵丹炼成,冰狐内丹便到手了,你又可曾想过到时候该如何运用?”
朱尘嘴欠归嘴欠,但他说的这件事却也是摆在黎言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
黎言自身有两大难题,一是功法,二是心魔。心魔之事暂且不提,只看功法。
自从元神脱困以来,中间消失的那段记忆便回到了她脑中。师父当年让她背过一段功法,反复背诵,反复抹去她表层的记忆,其实就是想要强制性将这篇功法藏于识海之中,以便有朝一日让元神将这段功法找出。
她觉得师父这样做是为了避过某些人的查探,而她怀疑所谓的某些人很可能就是那几位师伯。师父与师伯他们的恩怨情仇是另外的事情,暂时不做考虑,只是师父没有料到大师伯会直接禁制了她的元神,只留下势弱的识神,根本不可能去搜寻识海之中的功法。
至于大师伯为什么没有抹去元神上的记忆,只抹去了识神的记忆,她想了很久最后也只能认为大师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没有元神相助,她就算继续修行也不可能有大的作为,识神更是无法去探寻识海,更不知道要去救出元神。大师伯只是没有料到,她会有那么一场机缘,让识神无意地进入了识海之中。
师父留下的功法是针对她如今的状况的,她现在有了修行的方法,不再像以前那样在黑暗中探索。但同样的,师父也没料到她现在会有一个完全摆脱阴煞的机会,但摆脱了阴煞之后呢?她去找部别的功法,然后重头再来?
该作何选择,如果是识神在主事或许会有所犹豫,但元神不同,她只是对比了一下两者的得失了,便干脆地做下了决定。
她知道了汤儿行踪的线索,她也知道了师父的行踪,而且知道师父正在受苦。她有两方仇人,她现在麻烦缠身,她需要足够的力量,她没有时间,在强敌环伺之下也没有可能再躲上百年来修行,而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奢求无上大道,她只想尽可能地活得长久。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修行这部左道功法。
朱尘在第七天的时候点起了丹炉之下的炉火。这炉丹药分为三变十二炉,每三个时辰换一炉。
这丹药作用特殊,不是寻常下品灵丹可以比拟,因此不能用凡火烧炼,因此前三炉,朱尘用金镜取太阳真火,伏炼药材之中的毒性,此为第一变。第四炉至第九炉是用命火烧炼,尽化所有材料,而后渐渐化为一体,由药引激发药性,此为第二变。最后三炉用的却不是火,而是用铜盆取月下之水,逼出其中寒气,由这股寒气来包裹丹炉。
灵丹与药丹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其中所包含的天地元气,太阳真火为世间阳气凝结成的至烈之火,而人身命火却更为柔和,可以保住真火的至阳之气,又不会过于炽烈而减损药性,最后的月华之气属阴,由命火引入与至阳之气相合却不相融。
他们所用的并非是至纯的月华之气,只因为这丹药的作用在于借助福泽之力夺取后世阳寿,是以要灵丹之中的阴略弱于阳。
在朱尘与赵老爷约定的最后一日,一名白衣女子在赵老爷恭敬地迎接之下进入赵府。
“郭师叔说贵府之中有一种真正可令人増寿数十年的丹药,不知可否请赵老爷取出让在下一观?”白衣女子容貌出尘,却带着七分肃穆,三分清冷。
赵老爷愣了一下,旋即明白是那老者并未将事情完全告知她,想来是怕她不愿前来,毕竟那丹药说是灵丹,但从功效上看却是介于灵丹与邪物之间了。
赵老爷暗自苦笑,那老者只将这女子哄骗了来,可他又该对她如何解释才好?
眼前这白衣女子的名声,赵老爷也有所耳闻,其资质虽是不高,但修为却超出同辈甚多,而为人极为刚直,嫉恶如仇,已有许多邪派人物丧命其手。
就算是赵老爷也明白这丹药恐怕要引起白衣女子的脾气了,他已经后悔请人来验药了。
“灵丹还在炼制之中,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赵老爷决定暂时拖延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这尊大神请走,还要找机会和朱尘透个口风,让他们也尽量拖延时间,免得不知内情就将那丹药交出来。
白衣女子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帮我准备一间静室。待到丹药出炉,还请赵老爷派人通知一声,不过除此之外请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她此番前来西山城确实有要事在身,但她对那种灵丹的兴趣也很大,如果世上真有这种灵丹,她一定要得到丹方!这对于门中那些资质不高,但修行刻苦之人极为有用!
在白衣女子出现在赵府的同时,朱尘和方霁峰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
“炼气后期?”方霁峰皱起眉头。
“别停手,继续!”朱尘死死盯着丹炉,时辰火候都到了,方霁峰正帮着他引走包裹着丹炉的月华寒气。
随着包裹在炉身之外的莹白寒气被引走,渐渐显露出青绿色的炉身。
“似乎有些不对。”朱尘的脸色有些紧绷,他察觉到炉中似有一股隐隐待发的气劲。方霁峰闻言一愣,但撤走月华寒气的动作却已经无法停下了。
就在月华寒气彻底离开丹炉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灵气冲天而起,盘旋而上,周围的天气元气也被这股灵气搅动,出现了一个以丹炉为中心盘旋不断的巨大风柱,波及了大半个赵府!
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上,乌云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雷声滚滚,似乎在与那道即将冲天的灵气彼此呼应!
朱尘和方霁峰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这明明只是一炉下品灵丹,竟然会引起天变!?要知道至少要是中上品灵丹之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才有引发天变,甚至天劫的可能。
他们明明是按照丹方上的步骤来的,如果他们两个没有出现差错的话,那就只剩下……
朱尘回头急忙问道:“小丫头,你那方子是否可靠!?”
黎言也没有经过这种阵仗,幸好是元神主事,没有出现记忆模糊的情况,她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便肯定地发出意识:“我的记忆之中就是这个,但我不确定我师兄有没有说错。”
朱尘终于也忍不住苦笑连连了。
这时,空中轰然一声霹雳,一道闪电挟着赫赫天威朝着丹炉劈下!
朱尘袍袖鼓荡,双手擎天,手臂之上的皮肤已经化为淡金色,硬生生挡下了一道闪电!他冲着方霁峰喊道:“开炉!”
方霁峰愣了一下,迅速扑向丹炉。
天上的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朱尘上前一步,又是挡下一道闪电,而这一次闪电明显比方才那一次更加厉害,一阵焦糊气息传来,再看他那手臂上已是焦黑一片,在这天威面前,他那不坏金身的层次显然还不够!
朱尘苦笑道:“你快些!贫道快要抵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