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尘按住了黎言拿着法宝的手,“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你先将东西收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他又对壮汉抱拳,“小辈不懂事,还请前辈多多见谅!待日后有缘,晚辈再给前辈赔罪!”
黎言和方霁峰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朱尘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虽然方霁峰略有不满,但黎言还是决定听从朱尘的劝告,要将那音波法宝再收回布袋之中。就在此时,就听“叮当”一声脆响,一枚拇指大小的浅金色的铃铛从黎言身上滚落,掉在了地上。
“咦?这是什么?”黎言奇怪地把铃铛捡了起来,铃铛入手,她顿时发觉这是一件法宝。
这铃铛看似是铜质,光泽有些暗淡,其上雕有无数繁复的花纹,而古怪的是,铃铛中间却没有那个用来发出敲击声的铜舌。
“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上的?”黎言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铃铛。
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大汉突然出声道:“你用这件东西换。”
“可是……”黎言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被朱尘拦住了。
“多谢前辈!”朱尘说着就要去取黎言手上的铃铛,生怕这大汉变了主意。
黎言一把攥住铃铛,躲开了他的手,“道兄,这东西来路不明,太蹊跷了!”
朱尘的脸色比起方才好了许多,那种熟悉的笑容又出现了,“我说能换便能换。这东西可不是来路不明!这件法宝不曾被人祭炼过,明显是无主之物,出现在你身上便你的机缘!”
黎言翻了个白眼,机缘个鬼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万一是别人丢的怎么办?”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朱尘和方霁峰感到好笑,就连一直板着个脸的大汉也露出一丝笑意。
朱尘又好气又好笑:“放眼望去,这隐墟之中有哪个不比你的修为高?哪会有人那么容易掉东西的,而且还正好掉到你身上?若是这样,才是蹊跷呢!”
黎言脸上一红,知道自己露怯了。其实这也不怪她,只因为她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普通人的那一套,严格说起来,很多时候黎言还没有自己已经成了修行人的自觉。
朱尘拿过黎言手上的铃铛,探查了一下,确定这铃铛上没有被动什么手脚,这只是一件没有被祭炼过的中品法宝,如此而已。
他说道:“这天下确实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此物也必然是有人放在你身上的,但无论对方是谁,想来都是没有恶意的。从这器型来看,这也是一件音波法宝,你两个都用不上,何不用来换取所需要之物?”
朱尘说的这个话好像还有别人对她说过,黎言脑中似是闪过一些画面,但那太快了,她来不及抓住什么便消失无踪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长弓,下了决心点头道:“好吧。”
既然两厢情愿,便一对一地换了东西。那木块灵气太重,黎言受不住,还是朱尘替她保管着。他们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此时已近黎明时分,这一次的隐墟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们随着所剩不多的人们一起朝着阵法走去,黎言奇怪地问道:“没有其他离开的方法吗?比如修为高的那些人,也不能‘嗖’的一下把自己移到外面去?”
朱尘摇头道:“上面是什么光景我不知道,但下五层却是有禁制的,任何道法、神通在此处都会被削弱。”
他们回到最下层,原先那个出入口之前显得十分拥挤。黎言说道:“说起来,这其实是个商机吧?刚才我就在想,我们可以弄一些灵石守在门口,专门收钱送人出入。这隐墟里有灵石的人不少,可我看也有好多人还没有灵石。”
朱尘笑而不语。等轮到他们出去的时候,黎言才发现,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她能想出这点子来,自然也有其他人能想出来,已经有好几个人守在阵法旁边兜售下品灵石。
朱尘解释道:“方才我们只是来得晚了,再早些时候,会有人守着外面的石洞贩卖灵石。”
黎言赌气,干脆就没去买,用的是她和朱尘身上剩下的几块灵石开启了阵法。
离开石洞,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原本还拥挤在一起的人群顿时四散而去,飞剑的光华不断划过暗色的天空,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其他形状的飞行法宝,倒是让黎言这个土包子开了眼界。
“这一次来隐墟,可有何感想?”朱尘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问。
方霁峰苦笑道:“我曾听闻隐墟乃是极为混乱、邪恶之处,今日一见却发觉并非如此。我一时糊涂,也不知是听了不实之言,还是今日所见并非真实。”
黎言也是感到惊奇,但她所惊奇的是这修行人的集市似乎与俗世之中的也并无太大区别,而且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所谓的集市中见到这么多修行人。
“此处距离太佘山很近,这些修行人之中有太佘山或附近的散修,也有二三流派门之中的下辈弟子。灵物、法宝向来稀缺,对于修行界来说也是同样,那些不成气候的派门之中有限的资源都供给了那些资质上乘之人,余下的门人若是想更进一步,全靠自己钻营。其实,不仅仅是那些小派门和散修传承,那些名门宗派之中的情形也是相似,只是他们手中的资源更多一些,普通的下辈弟子的日子比之那些小派门的下辈弟子要稍稍好上一些。”朱尘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突然问道:“小丫头,在你眼中的修行人是什么样的?”
黎言脱口而出:“强大、出尘、仙风道骨。”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因为一直以来她所见到的修行人并不是这样的。
就听朱尘大笑出声:“你所说的并非是修行人,而是仙人。真正的修行人只是一群怪物,他们非人非仙,介于人与仙之间苦苦挣扎。这些修行人在没能成仙之前,依旧只是一群凡人。他们依旧被尘俗欲望所苦,或许有一天其中一些人可以彻底摆脱这些,而这些人便会一步登天,脱身成仙。”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后辈人,真心实意地说:“其实‘心性’二字道尽了修行中的一切,但如何把握却又各有不同。有人率性而为,白日飞升,有人禁欲苦修,同样脱身成仙。这其中的关窍却是让后来者摸不着头脑,有人想学那率性而为,却被俗欲所困,坠身成魔,有人要习那苦修之术,最后却成了毫无人性的行尸走肉。”
朱尘所说之言十分直白、简单,却挑起了黎言和方霁峰心底的一丝若有所悟,他们沉默地思索着,但一切又朦朦胧胧,似是而非,明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在那里,最终还是摸不透看不清。
黎言觉得这不应该是炼气后期修为之人所能说出来的道理,朱尘这个人在她眼中显得更为神秘了。“朱尘道兄,在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答案?”她问道。
朱尘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道:“小丫头想走捷径?”
黎言坦然道:“是,也不是。这种事,即便是知道了别人的答案,对于自己也是没有用处的,除非是发自自身内心的感悟。我只是好奇而已。”
朱尘遗憾地摇头:“可惜我并无答案,我若是有了答案,或许早已飞升成仙了。”
黎言本想问他是否知道金丹期的修士和元婴期的修士是怎样想的,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她突然明白了这种事,在飞升那一刻来临之前谁也不知道谁的答案是对是错。而别人的正确答案,却也可能并非是属于自己的正确答案,这种事或许才是真正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朱尘掸了掸落在肩头的晨露,招呼道:“走吧,只要在入夜之前赶回西山城,便不算失约。”
黎言知道自己的眼界还太狭窄,见识太少,这种深奥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若是机缘不到,或许一辈子都想不明白,所以干脆把这暂时放在一边。但方霁峰不同,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显然还没有从那个话题中挣脱出来。
当隐墟之中再无人影的时候,那座庞大的塔楼嗖然旋转,渐渐缩小,化为一人掌中法宝。
一条并不高大的人影,盘坐在一处黑暗的山洞之中,掌中之塔发出紫金昊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这山洞极为高大广阔,但却也极为简陋,四壁和穹顶均是裸露的岩石,坑洼不平。
山洞之中并非只有一人,而是五人围坐,当中之人正是紫金塔的主人——一名身着灰朴道袍,腰挂竹笛的老者。
那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之中平静无波。
“今日晚了一刻。”老者左手之人说道。那是一名腰板挺直,神情严厉的老妪。
“可有何收获?”老者右手之人问道。那是一名形貌只有七八岁样子的稚童,满面的天真。
与老者对面而坐的两人是一对男女,男人正值壮年,而女子的样貌却是青春貌美,年华正盛之时。这两人也举目望来。
老者缓缓开口,用一种令人身心放松的和善口问说道:“今日机缘,见到故友之物,可惜物不得其主,终是一场遗憾。”
“可有解法?”男人沉声问道。
“有。”
女子娇声探询:“对方可愿?”
“不愿。”
五人齐声而叹,五种音调渐渐合而为一,在山洞之中隆隆回响,竟是满含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