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漫天彩霞如同华彩被肆意泼洒在云端,晕染了无际天空,但这份光华却照亮不了金宝山上幽暗的山林。
一名中年妇人手臂上挎着提篮,另一只手牵着一名四五岁大的孩童,迎着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余晖缓缓走在僻静的山路上。妇人的脚步不快,但孩童还是跟得有些勉强,开始蹦跳着紧随在母亲身边,但后来却不断地嚷着要人抱。妇人怕孩童碰了手上的提篮,只得好言安抚哄劝,就这样这对母子渐渐接近了金宝山上那片幽深的树林。
林子外面,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早已等在了那里,那两名少年面容相似,唯一不同的只是一名少年看起来很健康,而且脸上挂着一副十分简陋的墨镜,而另外一名少年则是脸色苍白,显得十分柔弱。
柔弱的少年病怏怏地坐在一棵树脚下的石头上,另外那名少年满脸急切地朝这边巴望着,待到他看见妇人与孩童的身影出现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婶子,俺们在这边!”唐一大声喊着跑了过去,抱起了吵闹不休的男童,接过了妇人手上的提篮。
唐小弟也站起身迎了上去,感激地说:“又劳烦婶婶了。”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喜嫂假装板起面孔,但很快又关心道:“这几日小弟的身子骨怎样了?”
说起小弟的病情,唐一满脸的欢喜,“自从上次让黎姑娘诊治过后,小弟的病就没再犯过了,这几天也能走动了,吃的东西也多了。”
喜嫂高兴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她是真心替唐家兄弟俩开心。
自上一次晓日峰的人来闹过之后,喜嫂跟着唐家兄弟俩在金宝山里躲了三天。虽然黎言走之前说这山里很安全,但是到了夜里依然黑黝黝的吓人。那三天里他们遇了一次狼,全靠唐一带着拼命的劲头把狼打死了。
后来三天的约定到了,唐一把喜嫂送出了林子,那时候晓日峰的人早就走了。唐一看着喜嫂回去了村里,他又转回了林子里,他决定和小弟暂时留在那里,而不想回去村子,那一日村人的嘴脸让这个少年感到恶心。
喜嫂回去时把那头狼的尸体带了回去,请了村里的老猎人把狼皮剥好,硝了,拿去了镇上卖了,然后又把银子给唐一送了去。
自从喜嫂把狼拖回了村里,王三喜就惦记上了那狼皮,后来狼皮卖了银钱,又惦记上了那银钱。喜嫂拿了菜刀追着王三喜绕着村子跑了一圈,然后王三喜蔫了。当然,这其中的曲折唐家兄弟并不知道。
唐家兄弟俩手上有黎言留下的银钱,本想让喜嫂把银钱带回去,但喜嫂十分坚持。最后唐小弟想了个法子,说是求喜嫂每隔几日送些干粮吃食上来给他们,这些银钱还是交给喜嫂,说是用来换粮食的。
唐小弟说的也不是瞎话,他兄弟俩躲在林子里虽然靠着唐一能找到食物,但粮食却是需要采买。西井村的人都是靠天吃饭,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多余的粮食,想要采买,必然要到镇子上去。但即便如此,那一张狼皮的钱也还能剩下许多,唐一只说用剩下的钱再买些药材给唐小弟补身体。
说是买药材,其实唐小弟用的药大多都能在金宝山里采到,当初方霁峰也教了他们如何处理采来的草药,根本用不着再特意去外面买。
喜嫂想了想,把钱收下了。她知道这是唐家兄弟的一番好意,感念的是她当初愿意舍命帮助黎言。她领的是这对少年的好意,但那银钱她不会昧下哪怕一文。
掀开篮子上罩着的布,里面是很多粗面饼,粗面饼下面是几条腌好风干的狼肉。当初请老猎人硝狼皮,说好的报酬就是狼肉,只是后来老猎人又分给了一些狼肉给她家,喜嫂本是打算处理好后带上山的,但却一时没注意被王三喜偷了大半去换酒钱,只剩下了这几条。
知道喜嫂的性子,唐家兄弟俩看到那些狼肉也没再说什么。
唐一哄着那个哭闹不休的男童,奇怪地问道:“婶子,今天咋的把小宝带来了?”
喜嫂叹了口气,说道:“小宝从今早就哭闹个不停,也不知是咋的了。我也找了村里的婆婆给看了看,也说没病,但就这样一直闹,让人心里不踏实。放他在家里,我不放心,便一块带了上来……唉,本是想着让他在路上玩耍一会儿也许就会好了呢。”村里的婆婆其实就是巫,虽然是求神的,但村里没有大夫,大多时候也能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唐一是个没心肺的,唐小弟却比他仔细许多,他早就察觉到自从上次那事后,喜嫂与她家男人似乎是生分了,言语之中不再像早先那样提起“当家的”了。
事实也正如唐小弟所猜想一般,喜嫂恨王三喜不争气,恨他无情无义。先前黑衣人来讨要大妞的时候他只知道躲在后面发抖,后来有人给了他几个银钱他就把亲闺女卖了出去。修仙,修仙,他怎么就知道大妞跟了那些人走就是去修仙,去享福的?看那些人当日的做法,就能看出那些人不是善类!而喜嫂最恨的是,她回去后才发现那些人早就把大妞带走了,甚至没有让她们娘儿俩再见上一面,他王三喜怎么能做得出来如此狠心的事!?
自那之后,喜嫂就没再让仅剩下的幼子和王三喜单独相处过,有时候要上山给唐家兄弟俩送东西,也只是将小宝托付给村里的耆老暂时照看一会儿。
唐一蹲在那里逗了小宝一会儿,终于把小宝哄笑了,然后抬头说:“婶子,这几日能不能再多送些干粮来?”
“当然成。”喜嫂干脆地答应了,又打量了他们一眼,打趣道:“你两人咋变得那么能吃了?还是说小弟病好了,吃得多了?这可是大好事,只是以后老大你这个当哥哥的要省些口粮给小弟了。”
唐一憨头憨脑地嘿嘿笑了两声:“托婶子吉言了,要真是那样,俺都不吃了,都给俺弟吃,只要他能吃!”
唐小弟也笑道:“我哥净是乱说,婶婶你别听他的。只是我最近身体好了许多,我们兄弟俩打算依着当初和黎姑娘以及方大哥的约定,启程到灵鹏山的华春观去求医。这段路程很长,总要多带些干粮,又要麻烦婶婶了。”
喜嫂听见兄弟俩要走的消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有点伤感地笑道:“这是好事,小弟的身子骨要紧,能早一日治好就少受一日的罪。黎姑娘和方公子都是好人,你两人要是见到他们,代俺问声好,就说俺一辈子都念着他们救下小宝的恩情。”
唐一立刻保证道:“婶子就放心吧,俺一定把话给带到!”
刚刚安静下来,蹲在地上用树枝戳蚂蚁洞的小宝突然又哭闹起来,这回连唐一都束手无策了。喜嫂弯腰把小宝抱了起来,但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唐一突然皱起眉头,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声音。
“哥?”唐小弟疑惑地唤道。
“别出声,你们也听,好像有动静。”唐一冲他摆了摆手,继续听。
一阵隐约的吵闹声自山下顺着山风而来,十分嘈杂,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唐一飞快地朝着另一边的山坡跑去,从那里向下看去正是西井村。而此时,映入唐一眼帘的却是一片冲天火光!
“坏了,村里出事了!”唐一心中再有芥蒂,此时也是做不出隔山观火的姿态,“婶子,劳烦你照顾俺弟,俺去村里帮忙!”
想到王三喜还在村里,喜嫂一时间也是心急如焚,虽然心中有恨,但到底夫妻一场,多年情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抛开的。但她也明白她一个女人即便去了能帮上的忙也有限,而眼前虚弱的唐小弟和依然哭闹的小宝也需要人照看。她咬了咬牙,冲着唐一的背影喊道:“老大你也小心些!”
自从黎言肯定了唐一的能力,他又在山里靠着拳脚打死了一头狼后,唐一信心倍增,有了这份信心,他脚下生风地朝着山下的村里冲去。
但当他跑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时,村里的景象却是让他惊呆了,整个村子都被大火覆盖了,可出奇的却没有人来救火,方才在山上听到的嘈杂声也消失了,整片村子好像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只有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时而响起。
唐一再大的自信也被古怪的情况打破了,他感到背后发寒,但还是壮着胆子朝着村子又靠近了一些。
村里人虽然都聚居在一起,但有些房屋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唐一从村尾的方向靠了过去,最接近他的是村里一个姓吴的鳏夫的几间土房,孤零零地建在村尾,可能也正是因为远离其他人家,这几间土房上面虽然落了火星但没有烧起来。
唐一刚一接近那屋子就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气,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房屋的门是虚掩的,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推开。
这时,染红天际的火焰另一边突然隐约传来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