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柠——或者说猫妖族首领沉羽——全新的女佣生活,在这栋冷冰冰的房子里,正式开启了。
高亦泽惯于早起,每天清晨八点钟,必定已经衣衫齐整地坐在餐桌前,而且要求还颇多。早餐不能烫,更不能过凉,须得微微冒着热气方是最好。第一天早上,因为弄不清楚他的口味,程筱柠做了一大堆中西兼备的餐点,满满当当堆得一桌皆是。男人淡淡地瞥了一眼,以两根手指拈起一块蝴蝶卷。
“手艺不错,看上去色香味俱全,怪不得周太太那么喜欢你,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食物丢回盘子里,转而端起旁边的牛奶,喝了一大口。
废话!程筱柠偷偷瞪了男人一眼。
想当初为了在人界混口饭吃,她可真是抠破了脑袋。一无学历二无经历,怎可能会有优渥的工作自动找上门?在人界不能滥用法力,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跑到“保姆培训班”去报名,花大价钱学到一身烹炒煎煮的好本领,等着财神爷从天而降。都算是运气好,辗转居然寻得周家这个大客户,生活才有了保障,顺便还能养活来来、去去那两个吃闲饭的家伙。
“你就算是让我煮满汉全席也难不倒我,区区一顿早餐,算得了什么?”程筱柠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脸上不经意间带出几分得意之色。
高亦泽斜着眼睛朝她脸上一望,微笑道:“你这副表情,意思是我应该夸奖你?”
程筱柠微微一怔,道:“不用,本来就是我应该……”
“我的钱的确不算少,但那都是我一手一脚赚回来的,称不上辛苦,却也着实不容易。你做这么些食物,就算加上你,一餐也绝对吃不完。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不吃剩菜剩饭,这样一来,余下的那些,岂不都得倒掉?太浪费了!”高亦泽虎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道。貌似严肃,但在程筱柠看来,始终觉得有点虚张声势的味道。
“对不起先生,我……”
“用不着道歉。程妈你刚来,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就是。以后我的早餐只要烤两片面包煎个蛋,再热杯牛奶就行。”男人说完站起身来,端起桌上那杯牛奶,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再没有下过楼,连午饭也是在书房吃的。
程筱柠仰天长叹:“还说赚钱辛苦,怎样辛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家里祈祷,求天上掉馅饼下来?明明就是不争气的二世祖,装什么自力更生的富二代?!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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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之后,筱柠将一应物品收拾停当,见高亦泽再没有任何吩咐,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约莫九点钟左右,她忽闻大门轻微响了一声,蹑手蹑脚地从房间出来,只见二楼的书房和卧室皆漆黑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
“出门去了?这么晚……”她有点困惑地皱了皱眉头,继而释然地自语道,“也对,我是妖,怎能理解人类的行为?这些纨绔子弟,空长一副好皮囊,出了名的夜生活丰富。保佑你一晚上在外面才好,千万别带几个女人回来,明天还让我帮你洗床单!”
空荡荡的别墅里无趣到了极致,她又不愿意开电视来看,免得高亦泽那个吝啬鬼再生事端,于是索性早早上了床,不多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喂,喂!”
朦胧间,几声沙哑的低唤撞进耳朵里,原本沉实的梦境被扯出一个大口子。她翻了个身正打算继续睡,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顿时坐了起来,下意识朝窗外望去。
窗外黑魆魆的石头小路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
“来来去去?”
程筱柠赶紧打开窗子腾身一跃,跳到两人面前,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一下,方才低声斥道:“你们怎么跑来了?”
去去一扭身,娇媚地说:“我说,你这鬼地方太难找了,又偏僻,我走得一身大汗,累死人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腮旁不住扇着风。
“大冬天的你热成这样,我看不是因为路远,而是虚火太盛。”程筱柠冷冷地道,“等空闲下来,找一天回妖界,让药婆婆帮你检查一下是正经。不是说电话联系的吗?你们这样跑来,万一给人瞧见了怎么办?”
“你当我们愿意来啊!”来来插嘴道,“今天我和去去给你打了一整天的电话,你的手机欠费停机了……”
程筱柠以手扶额,觉得脑袋里万分疼痛。
他们可是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会出现这样人性化的对白?难道在人界呆得久了,身上也不免沾染了些尘世之息?
“别啰嗦,你们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找到‘花魄’那女人的下落了?”
“嗯。”去去点点头,“这两天,我们俩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在这城中到处搜索,终于给我们发现了她的行迹。”
“在什么地方?”筱柠急切地捏住他的手腕。
“疼疼疼!人家这么娇贵的身子,可经不起你摧残!”去去使劲挣脱筱柠的钳制,媚态十足地白了她一眼,“话说,她把自己藏得可够深的,我和来来费了好大力气……”
“重点!”
来来把去去推到一边,言简意赅地说:“城北一家废弃的化妆品店。”
筱柠紧盯住他的眼睛道:“确定吗?”
“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去去脚下一拧,挤到两人中间,“我的鼻子你还信不过?那地方正等着拆迁,平常根本没什么人会去。我们俩循着味道追到那处地方,见外面的繁花开得特别娇艳,从房子里还隐约荡出些五颜六色的妖气。我这么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于是,扒在那卷帘门上往里一觑——你猜怎么着?”
“啪!”筱柠狠狠在他后脑拍了一掌,小声骂道:“没人给你当捧哏的,赶紧给我说!”
去去龇牙咧嘴地猛揉脑袋,来来鄙夷地啐他一口,转而道:“那‘花魄’盘腿坐在地上,看那样子,应该是正在吞噬偷回来的魂魄。”
程筱柠眉头拧得死紧,沉吟半晌后,有些犹疑地说:“不知道她可会一直呆在那里。我白天脱不开身,要去捉拿她,也只能等到晚上。但你们也清楚,她一到夜里,很有可能会外出害人,这……”
“你先随我们去看看再作打算哪!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死女人,要是再一不小心让她跑了,或是练成离魂之术,我和来来这几天的辛苦,可就全付之东流了啊!”去去愁眉苦脸地嚷。
筱柠点点头,道:“没错,不管怎么说,最重要的是先盯紧她!既这样,明天晚上,我跟你们去走一趟。那个……来来,你替我把手机充值,咱们保持联络,清楚吗?”
来来在一旁沉着地点头应承下来。
去去嬉皮笑脸地凑到筱柠面前,道:“现在正事说完了,可以聊八卦了吧?沉羽姑娘,前两天听你说这位新雇主是年轻男人,和他相处的好吗,他帅不帅?”
筱柠不耐地瞪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哎哟,话不是这样说嘛!我们跟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感情深笃,对你一应大小事务都关心得了不得。这位高衙内——他是姓高吧?你跟他有没有一点小火苗什么的?”
“屁话,高衙内喜欢的那是林娘子!”
来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诧异地道:“不要告诉我你们都在看那个人类电视剧啊?!”
筱柠羞愧地低下头:“前段时间见周家小少爷书房里有一本书,一时兴起,拿来翻了翻……”
来来再度推开去去,严肃地对筱柠道:“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一直没拿定主意该不该告诉你。昨天我们遇到灵雀了,上个星期,她回了一趟妖界。”
筱柠倏然抬头。
“她说,寂音受伤了。”
“什么?”
“你知道他一直在和几位长老合力维护妖界结印的裂痕,力保它不再扩大。这番动作本就耗费功力,且极易受伤。前段日子,那道裂痕突然暴张,寂音为了护住结印,一不小心……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只会你一声。”
筱柠垂下头,揉了揉眼睛,轻声道:“说起来,倒有大半年没见他了……”
去去见她情绪瞬间低落,连忙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打岔道:“我真蠢,真的。明知道沉羽你心中有人,居然还替你打那个高衙内的主意,要不,你捶我两拳吧?”
筱柠却再无调笑的心情,回头往二人脸上张了张,道:“你们回去吧,我乏的很,得去睡觉了。约定了,明天,啊?”
说罢,她扭身就要翻窗回房。
这当口,身后不远处刹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程妈,你来了朋友,怎么不请进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