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刻也不敢睡。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月影越拖越长,整个寨子业已安睡,静默非常。
忽然,隐隐约约的,我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大喊着什。接着整个寨子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瞬间沸腾了起来。
有杂乱的人声在寨子上空飞来飞去,似乎是倾寨而动。但那些声音都离我很远,听不大分明。
我从一直坐着的地方跳起来,踮脚想往外看,奈何窗户太高太小,只能望见远处的夜被火光染红。
还有小门!
我匆匆跪伏在地上将小门推起,这一边正对着一片树林,要比别处安静许多,似乎没有什么人,连灯笼的火光也十分黯淡。
突然余光中似乎有人从那边朝树林而来,我慌忙将小门放下了一些。
本来门就矮,这下视野就更有限了。我索性趴在了地上,小心探看。
八岁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如此失仪的事。但这次不计形象显然是值得的,在远处的几点火光下,有十来个人正抬着几大箱东西朝树林过来!
我一动也不敢动,凝神努力想要看的再清楚些。那里似乎有一个地窖,他们正将那几箱东西向里搬。
箱子极沉,要四个人才抬得起来,这时忽然有人手滑了一下,箱子一角重重磕在地上,似乎砸中了某个人的脚,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却又瞬间吞了回去。
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有这么重?
那十来个人手脚很快,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一刻的工夫,五六口箱子都被抬了进去,地窖的门被锁上,他们开始往上填土。
南方的秋末,地上冷的我浑身都僵硬了,我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酸痛随着寒气又深了几分。
而此时,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喧哗,不时传来极大的叫骂声,从窗外透来的光已是亮若白昼。
我复又靠坐在柴堆上,蜷作了一团。身上很冷很痛,脑子却是异常清醒。仔细想来,这或许是我第二次陷入这种境地了。藏书阁中那名黑衣刺客在我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现在努力回忆,也只能堪堪能记起他的声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块令牌我一直收在匣子里,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要是能让我现在从这里离开就好了。
说起来,救人需要这么大阵仗吗?那些话本里不是只需要几个好手偷偷把人带出来吗?果然书上写的都不是真的。
如此胡思乱想着,心头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哗啦”有人正在打开门上的锁链,动作极为不耐,锁链撞击声不绝于耳。
我紧张地跳起来,抱紧了凌澈的衣服,靠到了角落里,眼睛眨也不敢眨。
只听“嘭”的一声,门被重重踹了开来,我不由一缩。四个大汉闯了进来,领头的一个扫了一眼柴房,怒骂道:“他奶奶的,果然是那个男的跑了!”
他怒冲过来,我躲闪不及一把被他扯住头发便往门旁拖。待拖到门旁,他抓住我下巴道:“我说这小婊子怎么这么安静,原来在等着小情儿来救呢。”
他手劲极大,我的下巴都仿佛要被捏碎,痛得我不由紧咬下唇。
“臭婊子!”蒲扇大的巴掌倏地落下,发出一声极大的闷响,“要是我们七星寨被你小情儿踩死一棵草,你奶奶的就别想活下去!”
我只觉左脸已然失去了知觉,耳里甚至还有嗡嗡的响声,嘴里也泛起了铁锈味。
不禁在心里苦笑,这趟出来可真是亏大发了,若还有下次,万万不能再这么不谨慎了。
凌澈,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我被带到一处正对寨门的厅堂里,带我来的丁大直接将我摔到了地上。
“大当家,我把她带来了。”
那个大当家嗯了一声道:“丁大,我会好好安葬你弟弟的。”
弟弟!那个被凌澈杀了的竟是丁大的弟弟。
丁大抱拳道:“多谢大当家,我这就去和弟兄们杀了那帮龟孙子。”说完,他又怒瞪我一眼骂一声“贱人”方才大步走了出去。
那大当家慢慢蹲了下来,语气十分缓和道:“手下人不懂事,误伤了小姐,还请问小姐出自哪户人家,我们也好改日登门谢罪。”
我不由冷笑,沉默不答。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此时只怕早已泪如雨下地诉说了,只盼着他真能将自己送回。
可我就是再不济,也在京都待了十五年,岂是这么容易被骗过去的。
他循循善诱道:“小姐莫怕,告诉我你的身份,我自会放你回去的。”
我依旧沉默以对。
“小姐,是我们兄弟冒犯了你们,我们也死了个兄弟。但是现在,那位似乎有点势力的公子正在对我们不利,不如我们说明白,好好解开这个误会?”
凌澈已经来了么。我心里欣喜,面上却如死水。
他又试了几次,我都不说话。他站起又蹲下,显然是失了耐心。
这时从堂外跑进来一个瘦高个的人,在大当家耳边低语了一阵,大当家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问道:“派人给大人送信的,去了没?”
那瘦高个忙点头道:“去了,去了。”
“再多派几个人去,从小路去。让埋伏的弟兄们都别往死里拼,我倒要让他站在这里看清楚,是谁灭了谁!”
竟是官匪勾结吗!
那瘦高个匆匆退了出去。大当家对我也不再摆着那副客客气气的嘴脸,一脚直接踩在了我右手上,语气阴森:“既然小姐不肯相告,我也不再勉强了。小姐也听到了,我背后是有人的,想对付我?”他冷哼一声,脚下加力碾压,“我就让你在这里看看我怎么剐了他!”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吭一声。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温柔娴雅,水一样的性子,唯有先生曾对我说:“阿姝,你的心里有一枝竹。”若我服软,我至少可以比现在舒服,但我心底的那竿青竹却在此时破开水面生长出来,便是有千钧压身,也不愿再缩回去。
我咬牙微笑,无论如何我也要撑下去!
这时阿宝冲了上来使劲去搬大当家的腿,叫道:“大当家!大当家你别打姐姐!”
他松开脚一脚踹倒了阿宝:“滚,让你多事!”
阿宝!
我顾不得一身疼痛,忙连走带爬地去抱住阿宝,眼泪如线般落在他脸上:“阿宝,阿宝你怎么样!快告诉姐姐!”
他依在我怀里,忙帮我拭去眼泪:“姐姐别哭,阿宝没事。阿宝习惯的。”
“阿宝你个娼妇生的,跟你娘一样,看到人就摆出那贱样,居然帮着外人!”大当家怒道,“小姐你当真是好本事啊。”
我心头含着一股怒气,狠狠瞪向他:“你养他如此之久也不如一个外人,才是好本事呢!”
他被我的眼神惊得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和你小情儿一起殉情吧!”
大当家不再理会我,我搂着阿宝坐在角落里,看着报信的瘦高个来回了五六次。
阿宝没有什么大碍,他不愿在我怀里,怕压痛了我,只肯依着我坐下,一遍遍安慰我:“姐姐不要怕,那个哥哥一定会救出你的。”
我用左手轻抚他的头,微笑道:“嗯,我们都会被救出去的。”
在这样的时刻里,即使生死攸关,我却觉得安宁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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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问一下,各位是喜欢第一人称呢还是第三人称写?虽然估计应者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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