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篇
中午
叮铃——叮铃——叮铃——
“浩宇,快下楼来开门,我在厨房做午餐,有人在按门铃呢。”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好,我马上就去。”我关上电脑,快步跑下楼来。自从填志愿后,父亲就不经常在家。总是为了我能被顺利录取奔走各种关系中。哎,我这儿子真真是不争气。我暗自叹道。是邮递员给我送信来了还是那些亲戚来问结果来了?我打开门,事实证明我多想了,根本就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是蒋薇。
“当——当——当——当——当”她喜笑眉开地冲我做了个鬼脸,一下子溜进来。右手从背后拿出一宝贝,“哥,我们一起上大学吧。”
“小薇,是你啊,来得正是时候,一起吃午饭吧。”母亲见是侄女,盛情邀约。
“那我就不客气了,姨。”说完便大大咧咧地坐在饭厅旁。
一桌丰盛的大餐摆在眼前,我如狂风般一会儿就席卷了所有菜肴,小薇咯咯笑道,“哥,你是好久没吃过饭了啊?看起来像饿死鬼一样。”蒋薇放下手中的碗筷。
“自从放假,他就是早餐午餐一起吃的主儿,我和你姨夫为这事都说了他多次,他就是不改。”母亲也开始数落起我来。
“妈——”
“你还不好意思啊,那以后就多改了吧。”
“高三都挺累的,哥放假休息也是应该的,姨。”
“那都是不想起床的借口,你看你,每天都按时起床,三顿饭按时吃,多好的生活习惯啊。”
我见苗头不对,也想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于是向小薇说,“小薇,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一起上大学?”
“小薇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母亲眼尖,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快递,插嘴道。
为了避免母亲再次插手,我向蒋薇递了个眼色,对母亲说,“妈,我吃好了,我先上楼找个东西。”说完我就向楼上冲去。
“姨,你烧的菜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您慢吃哦。我来收拾碗筷。”
“小薇,我自己来弄,你上去看看,小宇都在路上干什么呢,下来向我汇报。呵呵”
“好的,姨。”
我就站在门口等她,“你还挺聪明的,看懂我的眼色了。”
“哥,你少瞧不起人了。你不就是怕姨妈唠叨你吗。”她推开房间的门,坐在书桌前。
“好了,好了,蒋大小姐,我错了,我认错,不要在唠叨我了,行不?”我在床边坐下。
“哥,以后我可以不叫你‘哥’行吗?”
“我本来就是你哥啊”
“我不是那意思,我想说,我以后可以叫你宇不?反正姨母、姨夫都这样叫你。”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许可了。”
“我…你…好吧。”
“宇,把你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啊。”
“啊?”她叫我宇,怎么有些奇怪的感觉呢。
“啊什么啊,快把你的东西给我看。”她摇摇自己手上的快递。
“我的还没到。”我低头,心中有些心酸。为了这个东西,我付出了太多青春。
“怎么会呢?我们是同一所大学啊。”她没看出我的细微表情变化,惊讶地说。
“可能是你的分数比我的高,或者是你的志愿书提前交”我幽幽地说。
“宇,我们以后就在一所学校上大学了哦。”她拉着我的手。
“啊”我条件反射似的缩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前。
“我们在一所学校你不高兴啊?”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本来只是平常的一个拉手动作,怎么会在我心里泛起这么大的涟漪。我使劲的拍拍自己的头。
“你是不是为不能和晴岚在一个学校不高兴?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她。”
“不许胡说。”我摇摇头,该死的,我怎么又想起他们在医院手牵手,亲密地在一起的画面。不行,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不能再想她了,我说过,我要忘记她。
“我哪儿胡说了,这是事实,只是你不承认罢了。”
“好了,好了。刚才说道哪儿?你说我们在一所学校上大学?”
“是啊。”
“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因为我聪明啊。”她捋捋自己的头发,接着说,“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学临床,而且重庆的医学院就那几所,所以…….”
“你不会报的重庆的医学院?”
“是啊。”
“啊啊啊”
“出什么事儿了?”
“小薇,我报的不是重庆的。”
“上次你不是说自己一定要去那儿吗?怎么会这样?你改主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薇有些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薇,你听我说。”面对这样的状况,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你说。”她还是有些激动。
“上次我说去重庆,是想套小雯的话,让她告诉我晴岚去哪儿上学。”
“那后来,你怎么改了?”
“……”
“是不是还是因为晴岚?她不去重庆了?”
“不是,因为她去重庆,所以我不去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即便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去重庆了?”
“小薇,你为什么要和我去一个城市呢?”
“就像你为什么想要和晴岚在一个城市一样。”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或许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小薇——”楼下传来母亲的叫唤声。
“你报的是哪所学校?”她最终忍不住问。
“内蒙古医科大学”我叹息。
“姨母,我马上就下来。我走了,宇。”她黯然地走出房间。
内蒙古医科大学,内蒙古医科大学,我在心中喃喃道。好遥远的地方,好干冷的天气,还有那肆虐的沙尘暴,漫长的冬季以及终年不化的寒冰。
报内蒙古医科大学,完全是一时冲动。那天在医院看见说要去重庆,而且她和他在一起,手牵手。看来,她真的已经拒绝我了,既然这样,那我离开,给你们广阔的天地。那盆芦荟啊,谢谢你传递了我的心意。
没过几天,属于我的那个信封也到家了。父母为此痛哭流涕,三年了,三年了,我终于如他们所愿了。看着那个大红色的信封,父亲一再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反复地摩挲,就像是一件珍宝。他口中喃喃,“我儿子终于可以上一流的医学院了。我儿子终于可以接替我做个医生了。”
蒙古医大,就像是一个具有博大包容心的母亲,收留了我这个一心想要流放自己的孩子,看到父母激动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很不孝,为了我这个孩子,竟然劳碌奔波了这么多年。
觥筹交错间,父亲苍老的声音响起,“儿子,你不要怪爸爸,从小我就逼你按照我们安排的步子走,我以为这是为你好,你会明白的。上次在医院,你说出我不尊重你的选择,这话时,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我才明白,一直以来,你都不喜欢我们给你拟定的路。”
“爸——”
“小宇,听我说完。”父亲打断我的话。
“您说。”
“我们只想趁你还小的时候,让你明白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并树立起立身做事的准则,等你长大了,就会对是非对错有评判标准,也不会误入歧途,作出遗憾终身的错事。只是我们忽略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这样也好,离家以后,你就该独当一面,爸爸妈妈都不再身边,我们都会相信你,也会支持你的决定的。”
“爸妈——”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我也悔恨,自己居然一直没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我的心里五味陈杂,好不是滋味,只能一杯接一杯往胃里倒酒。
“小子,酒不是这么喝的,伤身。”还是父亲威严的喝声。
以前老是觉得,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也从来得不到他的赞许,还总是对我呼来喝去,就像我不是他亲生的一样。如今,这声音中却也包含了那么多、那么厚重的父爱,是啊,父爱如山。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不善于用委婉的方式表达,而且他的职业也不允许他像其他的父亲一样慈祥。他每天面对的是病人的生死,怎么能不严肃呢。
“爸,我———”我哽咽了。
“父子间不用这样,我们干杯,庆祝。”父亲眼角也有些湿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