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爷摆的酒散了,张老爷便带着李岓去了孙府,道是哪个,却就是前面说的孙氏婉瑜的祖父家。
孙老爷子已从国子监祭酒任上告病乞休,从而致仕了,每日弄花侍草,没一个月,自己也难过起来,闲极无聊时,张老爷带了两个学生来给他。
却说一个是李岓,另一个是谁?却正是汪珏。本来汪珏补户部笔帖式,却因安亲王的门子顶了打点好的缺,没成,他也是个犟的,立誓要考个进士出身,不使人看扁。
这厢孙老爷子考校一番,心中已有成算,李岓人物精明,一点就透,颇能举一反三,只是从前无名师指点,有些耽搁了;而汪珏却是一个好学生,虽不如李岓通透,却肯下工夫,唯有性子迂腐些,称不上大毛病,皆是良才,便都笑纳了。
张老爷大喜,这孙老爷子学富五车,腹中自有沟壑,他二人学得一星半点儿,便足有立锥之地。且不说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最成材的学生如今已入了内阁了,并不是谁人的面子都给,什么良材朽木都收的。当下商量,待寻个吉日再来行拜师之礼,孙老爷子也笑呵呵的应了。
光阴弹指,诗韵住满对月儿回到猫耳胡同也有几天了,刚刚理顺了家务,便到了新年。
期间,诗韵也去韩府拜访过,钱老给小小诊治后有言在先,若是这个冬天小小不生病还则罢了,倘或偶有小恙,则可能性命堪忧,难长成了。
是以诗韵满副心思全放在他身上,昼夜不离,只盼早日过了这一个难捱的坎儿。
张嬷嬷仍跟着来了京城,如今诗韵不得空闲,这年节俗礼便一总委了她。
她并不敢自专,尤在年礼单子上,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并不只京城大爷府里的年礼,尚有李氏遣人送来的礼单,上记京中需走动的人家儿,两厢一并,多次趁空请诗韵勘核了,奉命惟谨。
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一日,李岓带着管事李顺等人,焚香净手,又燃放爆竹,将春联渐次贴挂了。
永昌二年,除夕将至。
连着几日下来,诗韵只粘在小小跟前,并不理会李岓,初见不理,反自庆幸,也好得几日松乏,待得后来也并不理会,李岓才渐渐泛起嘀咕来,心中委实不是滋味儿。
诗韵待他一时远一时近,一时如胶似蜜,一时又爱理不理,使得他困惑非常……
李岓除夕这日约了汪珏,欲同去向尊师辞岁,特特去小小的院子晃了一圈,看她们娘们儿亲热,也有些酸,不知是妒忌的大的还是小的。
小小最近服了钱老给制的丸药,咳的不那么厉害,睡着的时辰也定,这会儿正醒着,张氏让他坐在炕上,在逗他说话,李岓才知,原来逝者如斯,小小如今已会叫娘了。
诗韵见他半含酸,便道:“大爷不知道,我的儿当真聪慧无比,如今不只会叫娘,一般也会叫爹。”
说罢百般逗弄,奈何小小只是不开口,像是不认得一般,十分不给面子,他年岁尚幼,哪管他老子立在地上,脸上通红。
因诗韵一心在小小身上,应对也是淡淡的。李岓便觉十分无趣,道了去处,便自去了。
诗韵见他出去,转头哼了一声,面上露出稍许得色。
却说几个丫头见大爷灰着脸出来,凑在一边嘀咕。
“我料定奶奶翻身的日子便就在眼前了。”小满嬉笑道。
冬儿便上来羞她,揪着脸道:“你又懂得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挨说的时候了。”原是她怕蛰儿又骂她,着意替她遮掩一二。
不料蛰儿面上也有笑意,并不像是要管他们的样子,小满这呆子犹未觉出她的好意,只当她又来臊她,便不依不饶起来,去呵冬儿的痒。
一边闹一边犹自嘴里不闲着,道:“你只说我话多,那却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言罢贼笑,看了雨儿那边一眼。
雨儿是几个丫头里颜色最好的,平日又不爱言语,此刻见攀扯上了她,也不依,当下三个闹成一团。
蛰儿方斥道:“好了!快且住了吧,稍后奶奶定是要唤人,待听不见,仔细了你们的皮。”口里虽如此说,面上却也笑着。
待得李岓归家,自净手洁面祀祖供神,而后焚香燃蜡,敬了天地,这祭祀的仪式便算了了。
稍后,便有小小被裹包的十分严实,由乳母朱氏抱了向李岓拜年,李岓也准备了各式金锞子,上面绑了红绳给他做压岁钱,有笔锭如意样的、梅花样的、桔子样的等等,多是寓意吉祥的,装了有一小匣子。
诗韵见了,心知定是张嬷嬷为他备下的,便微笑了冲她点一点头,张嬷嬷也忙请了个安回礼。
接着诗韵又向李岓拜年,说了好些吉祥话,有很多其实是学的江氏。
每年除夕,江氏总有许多的好话说给张老爷听,而张老爷每年这一天的好日子,便是神仙也不换的。
诗韵思及此,忽然很想回家走一遭,十分想家似的,神色便有些黯然。
李岓虽不知她为何烦郁,却难得体贴一回,竟安慰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拜年,夫人有何忧心的事儿,何妨说与岳母大人,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权跟她讨主意便罢了。”
言罢,看了一眼小小,就见他身上穿的簇新的小红袄十分厚实,整个似个圆球,脸色也红润许多,乖乖坐在一边,由奶娘看着,玩着他新得的压岁钱。
也生出些喜爱来,毕竟血浓于水。
接着道:“若是担忧小小身体,也大可不必,钱神医华佗再世,连姨丈大人如今也可以起身稍动了,小小得他妙手医治,必无大碍。”
因娶了诗韵,便改了韩老爷的称呼,随诗韵称姨丈。
这一席却全是好话。
诗韵听了当然感激,言辞柔媚小意,是以两下早些的不愉,却淡了许多。
接着先有张嬷嬷带了大丫头们给主子拜年,又二等丫头、小丫头、管事媳妇、婆子等等不一而足,皆上前拜年讨赏。
放完了赏钱,李府的家宴便开始了,因正经主子只有三个,且有一个实在小些,入席不过李岓与诗韵二人罢了。
诗韵见无趣,便使张嬷嬷带领有头脸的管事媳妇及大丫头,就在外间置了一桌聚坐食饮,自己不时与他们遥行个酒令,因原张府的丫头们皆识文断字,渐渐便也有些意趣。
到得守岁时,一个小小便吃不消,先自带下去睡下,诗韵跟蛰儿他们抹了一回牌,也张罗了睡下不提。
第二日便是新年,李岓果不食言,一早便带了诗韵回张府拜年,张老爷红光满面,想来昨日除夕,又着实欢喜了一天,带了李岓及张和等去了书房。
江氏挽着女儿,问些小别后的境况,其乐融融。
人言道:否极泰来。说的似乎正是张诗韵。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